但是,王熙凤想息事宁人,秋桐却偏要上赶着挑事。
这天,王熙凤正在院子里,吩咐小丫头们把库房里几匹放久了的料子拿出来晒晒,免得发霉。
秋桐扭着腰肢,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团扇,慢悠悠地扇着风。
她走到那几匹料子跟前,用扇子尖挑起一匹云锦,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
“哎哟,这不是前年进贡的料子吗?怎么都压箱底了?二奶奶也真是的,这么好的东西,自己不用,也不赏给下面的人,就这么放着发霉,真是可惜了。”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平儿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呵斥,却被王熙凤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熙凤看着秋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说道:
“府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时候该赏,都有定数,不用你来操心。你要是闲得慌,就回屋待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秋桐没想到王熙凤竟然这么不给她面子,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就下了她的脸。
她仗着贾琏的宠爱,胆子也大了起来,把扇子一收,双手往腰上一叉,冷笑道:
“二奶奶这话说的,我怎么就碍手碍脚了?我也是这院里的人,关心一下府里的事,难道还有错了?再说了,我可是大老爷亲口赏给二爷的,不是那些不清不楚、来路不明的外人,怎么就没资格说话了?”
她这话里的“来路不明的外人”,分明就是指即将被抬进府的杏儿,但同时,也是在故意抬高自己,贬低王熙凤。
意思就是,我秋桐是正经主子赏的,你王熙凤连个外室都管不住,算什么当家奶奶?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心里却都在看好戏。
王熙凤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她可以容忍秋桐在背后搞小动作,但绝不能容忍她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公然挑战自己的权威。
“掌嘴。”
王熙凤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平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上前一步,扬起手就要打。
“你敢!”秋桐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指着王熙凤骂道,“王熙凤!你别忘了,我是大老爷的人!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就在这时,贾琏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王熙凤和平儿要对秋桐动手,顿时酒醒了一半,怒火直冲脑门。
“住手!”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秋桐拉到自己身后护住,然后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王熙凤。
“王熙凤!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连我的人都敢动!”
王熙凤看着护在秋桐身前的贾琏,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堵,气得说不出话来。
“二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秋桐躲在贾琏身后,立刻换上了一副梨花带雨的表情,哭哭啼啼地告状,
“我不过是看料子可惜,多说了两句话,二奶奶就要让人掌我的嘴!我……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啊……”
她一边哭,一边还偷偷用眼角去瞟王熙凤,眼神里满是得意和挑衅。
贾琏听了秋桐的哭诉,更是火冒三丈。他现在看王熙凤,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听见了没有?”贾琏指着王熙凤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毒妇!连这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秋桐是来伺候我的,不是来受你气的!我告诉你,以后我院子里的事,你少管!你要是再敢动她一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他看也不看王熙凤铁青的脸色,搂着还在假哭的秋桐,大摇大摆地回了秋桐的屋子。
院子里,只剩下王熙凤和一群噤若寒蝉的下人。
王熙凤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她清楚地看到,那些刚刚还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下人,此刻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观望,是幸灾乐祸。
她的权威,在贾琏公然的维护和羞辱下,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平儿走到她身边,扶住她冰凉的手,担忧地叫了一声:“奶奶……”
王熙凤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怒火。
“把料子收起来。”她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吩咐道,“今天的事,谁要是敢在外面多嚼一个字的舌根,就给我立刻打发出去,卖到那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冰冷的话语,让所有下人都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应是。
王熙凤转身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自从贾琏当众为了秋桐斥责王熙凤之后,这荣国府的下人,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谁都不是傻子。
琏二爷现在明显是宠着秋桐姑娘,厌弃了二奶奶。
大老爷那边,又是旗帜鲜明地给秋桐撑腰。这风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于是,原本铁板一块的荣国府管家奶奶的院子里,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一些脑子活络、想要攀高枝的下人,开始悄悄地向秋桐那边靠拢。
今天给她送一碟新做的点心,明天给她送一枝刚开的鲜花,嘴里更是“秋桐姑娘”叫得比谁都甜。
秋桐得了势,尾巴更是翘到了天上去。
她不再满足于在小事上挑衅,而是开始明目张胆地插手院子里的事务。
王熙凤让厨房给各房送晚饭,秋桐就敢把给王熙凤的那一份给截下来,说是“二爷想吃”,然后自己享用。
王熙凤要支取对牌去库房拿东西,秋桐就敢在贾琏面前吹风,说“二奶奶花销太大,不知道节俭”,让贾琏去王熙凤那里闹,把对牌要过来,交给她保管。
贾琏被她哄得五迷三道,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他本就对王熙凤心怀怨恨,如今有了秋桐这个“解语花”,更是觉得王熙凤面目可憎,处处跟她作对。
“你一个女人家,管那么多账做什么?把对牌给我!以后家里的开销,我说了算!”贾琏喝得醉醺醺地闯进王熙凤的屋子,伸手就要抢她腰间的对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