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一句比一句恶毒,一句比一句诛心。
王熙凤被他骂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贾琏的心里,竟然是如此不堪的一个形象。
生不出儿子,是她的错吗?
她也想啊!可这种事是她能决定的吗?
管家严厉,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家,为了他贾琏能在外面继续当他的富贵闲人!
去借高利贷,又是为了谁?
要不是他贾琏在外面吃喝嫖赌,欠下巨债,家里亏空得连寿宴都办不下去,她至于豁出性命去走那一步吗?
原来,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忍辱负重,在他看来,都成了罪过。
她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男人,一个恶人,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泼妇。
“呵呵……呵呵呵……”王熙凤忽然笑了,笑得凄厉,笑得眼泪直流,“好……贾琏,你说得真好……说得太好了……”
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
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那个她曾经爱过、怨过、恨过,为他付出了一切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和恶心。
“贾琏,”她擦干眼泪,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的对,我就是个妒妇,是个生不出儿子的石女,是个只认钱的母夜叉。我配不上你琏二爷。”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想养多少女人,就养多少女人,你想生多少儿子,就去跟别人生。我王熙凤,绝不再管你分毫!”
“你房里的事,我不管。府里的事,你也休想再插手一分!你每个月的月钱,我会一文不少地给你。至于其他的,你一个子儿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还有,”她的目光落在贾琏身上,充满了鄙夷和嫌恶,“别再让我看见你。我嫌脏。”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贾琏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王熙凤消失在门口。
他本以为王熙凤会像往常一样,大吵大闹,然后他再哄一哄,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他没想到,这一次,王熙凤会如此决绝。
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有愤怒,不再有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纯粹的厌恶。
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贾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他和王熙凤,完了。
彻底完了。
……
王熙凤回到荣国府,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平儿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进去。
屋里,王熙凤坐在黑暗中,一夜未眠。
第二天,当她再次打开房门时,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精明干练的笑容,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像往常一样,处理府中的各项事务,条理清晰,雷厉风行。
只是,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二奶奶变了。
她变得更冷了,也变得更狠了。
她开始疯狂地敛财,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变本加厉。
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有点油水的地方,都被她刮得干干净净。
她甚至开始插手外面田庄、铺子的生意,手段之狠辣,让那些老管事都心惊胆战。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靠不住,这个家也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她自己,和她手里的银子。
那五万两的债务,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她必须尽快还上,否则,她就会被那个叫李修的男人,彻底捏在手里。
她和贾琏,从此形同陌路。
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却分房而居,在路上遇到了,也只当对方是空气。
整个荣国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之中。
而这场风暴的源头,贾琏的丑事,也传到了东府。
.......
宁国府,贾珍的院子里。
尤氏的两个妹妹,尤二姐和尤三姐,正坐在窗边做着针线活。
她们姐妹俩因为家道中落,无处可去,便被姐夫贾珍接到了府里,长久住了下来。
尤二姐生得柔媚动人,性子也温顺和软,平日里不大言语。
而尤三姐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她容貌艳丽,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带着几分天生的风流,性格却是异常的泼辣爽利,敢说敢做,半点不输于男人。
这会儿,几个丫鬟正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不时发出一阵阵压抑的笑声。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尤三姐放下手里的针线,扬声问道。
一个胆子大的丫鬟凑到窗边,挤眉弄眼地笑道:“三姑娘,你还不知道吧?西府里的琏二爷,出大事了!”
说着,便将贾琏如何金屋藏娇,又如何被百花楼的老鸨当街讨债的丑事,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尤二姐听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说话。
尤三姐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往地上“呸”了一口,柳眉倒竖,骂道:
“这个贾琏,真不是个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如今还在外面偷腥,偷了腥还不想给钱!”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丫鬟们都笑了起来。
尤三姐却不以为意,她一拍桌子,恨恨地说道:
“要我说,琏二奶奶就是太好性儿了!换做是我,早就拎着剪子去了!先把他那藏污纳垢的宅子给点了,再把他那作孽的根子给剪了,看他还怎么去外面招蜂引蝶!”
“哎哟,我的好妹妹,你可小声点!”尤二姐吓得连忙拉住她的手,“这话要是让姐夫听见了,可怎么好?”
“听见就听见!我怕他不成?”尤三姐脖子一梗,“他自己屁股底下也不干净,还好意思说别人?要不是他天天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贾琏能学成这副德行?”
她这话,正好被从外面走进来的贾珍听了个正着。
贾珍的脸当场就黑了。
“混账东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贾珍厉声喝道。
丫鬟们吓得“扑通通”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