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和崔英道去看过他一次,他们看到金叹嘴角破裂,颧骨青紫,他靠在墙上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温颜看着他那副了无生趣的样子,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记忆里那个骄傲的、会和她斗嘴、会为了守护所爱而奋不顾身的少年,竟然被现实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温颜轻声对崔英道说,语气坚定,“能救他的,只有车恩尚。”
崔英道看着兄弟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他握紧了温颜的手,点了点头。
温颜和崔英道亲自开车,再次来到了那个小镇,找到了车恩尚。
当车恩尚看到温颜和崔英道时,先是惊慌,随即是深深的羞愧。
温颜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告诉她金叹现在的状况。
“他以为他离开你,放弃一切,你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但他错了,他正在用另一种方式毁掉自己。”温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现在……需要你,只有你,能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车恩尚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何尝不思念,不痛苦?
最终,在温颜的劝说下,车恩尚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跟着他们回到了首尔。
在回程的车上,温颜对忐忑不安的车恩尚说:“我可以安排你和你的母亲进入温氏集团工作,提供住处,确保你们基本的生活和安全。至少,在金叹有能力真正保护你之前,这里可以作为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但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现实和严肃:“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问题的根源在于金家,在于你们之间巨大的阶层鸿沟和来自他父亲的阻力。
就算金叹放弃一切,你们就能毫无负担地在一起吗?这些现实的问题,需要你们两个人一起想清楚,共同面对。”
车子驶入首尔繁华的夜色,车恩尚看着窗外熟悉的霓虹,心中充满了对金叹的担忧和对未来的迷茫。她知道温颜说的是对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而现在,她首先要做的,是去见那个因为她而变得支离破碎的少年,告诉他,她回来了,他们需要一起寻找出路,哪怕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帝国的阴影并未仅仅笼罩在年轻一代身上。
金叹的母亲,那个常年生活在华丽牢笼里、没有名分的女人,在目睹儿子被逼至崩溃边缘,而那个她跟了大半辈子的男人依旧冷酷无情后,积压多年的失望与痛苦终于达到了顶点。
她做出了一个勇敢却仓促的决定——离开。
她几乎是空着手,带着几件衣服和一颗决绝的心,趁着看守不备,逃出了那栋囚禁她青春与尊严的豪宅。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本能地朝着唯一可能找到儿子的方向——帝国高中,踉跄跑去。
就在她仓皇地跑到帝国高中气派的大门口,不知该何去何从时,恰好遇到了正准备离开学校的温颜和崔英道。
崔英道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脸色苍白、神情惶恐无助的女人是金叹的母亲。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眼前这个女人仓皇逃窜、孤立无援的模样,与他记忆中母亲当年被迫离开时的身影惊人地重合在一起。
那种被强大力量压迫、被迫与至亲骨肉分离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崔英道。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苦苦等待自己却找不到自己的母亲。
一股混杂着愤怒、同情和巨大创伤的激烈情绪猛地冲上头顶,崔英道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一头发疯的豹子,转身就朝着校内冲去。
“金叹,金叹,你在哪?”他粗暴地推开沿途挡路的学生,声音嘶哑地咆哮着,眼神凶狠得吓人,一路冲到二年级的教室,不由分说地一把揪住正趴在桌子上、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金叹的衣领,将他猛地拽了起来。
“崔英道,你干什么?”有同学惊呼。
崔英道根本不理,他死死盯着金叹空洞的眼睛,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共鸣:“你妈,你妈妈在外面,快,快去。”
金叹原本死寂的眼神,在听到“你妈妈”两个字时,猛地颤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碎裂开来。他疯狂的奔跑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教学楼。
学校门口,金叹的母亲正坐在温颜的车里,泪流满面,身体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微微颤抖。
当她看到被崔英道推搡着冲出来的儿子时,泪水更是决堤。
“妈——!”金叹看着母亲那副狼狈脆弱的样子,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压抑、痛苦、自责和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嘶吼一声,冲过去,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母亲,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保护起来。母子二人相拥痛哭,那哭声里充满了委屈、心酸和劫后余生般的悲喜交加。
崔英道站在几步之外,气喘吁吁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金叹紧紧抱着母亲,看着那失而复得的拥抱和宣泄的泪水,胸腔里那股因往事而燃起的暴戾和疼痛,奇异地、一点点地开始平息。
他帮助了金叹,阻止了另一场可能发生的、与他童年如出一辙的分离悲剧。
这一刻,他仿佛不仅仅是帮助了朋友,更像是在时空交错中,抚慰了当年那个无助的、没能留住母亲的自己。
暴烈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淡淡的茫然。
崔英道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相拥的母子,眼神有些放空,仿佛灵魂抽离,回到了某个遥远的、布满灰尘的悲伤角落。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
是温颜。
她一直安静地跟在后面,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理解他此刻的激荡与恍惚,明白这场景对他意味着什么。
温颜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充满力量地抱住了他有些僵硬的身体。
她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安抚地、一下下地拍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