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发卡与旧墙
周姐家在商场后面的一条老巷子里。
巷子很窄,两边是八十年代建的红砖楼,墙面斑驳,爬满了爬山虎。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周姐家住三楼,一室一厅的老房子。门一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中药味扑面而来。屋里收拾得很干净,但家具老旧,墙上挂着周晓雯从小到大的照片,玻璃相框擦得锃亮。
“家里小,大家随便坐。”周姐有些局促地招呼着,连忙去厨房倒水。
张清玄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了一圈。
这屋子阴气很重。不是那种凶宅的阴冷,而是长期被阴气侵染后的沉闷感。窗户朝北,采光本就不好,再加上周围楼房密集,阳气进不来,阴气散不出去。
周晓雯怯生生地站在卧室门口,手指绞着衣角。
“发卡在哪儿?”张清玄问。
“在……在我抽屉里。”周晓雯小声说,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很小,一张单人床,一个旧衣柜,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些女孩子的小物件,发圈、头绳、几本言情小说。
周晓雯拉开书桌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红色蝴蝶发卡。
发卡是塑料的,做工粗糙,蝴蝶翅膀上镶着些亮片,已经有些脱落。看起来就是地摊上几块钱的东西。
但张清玄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发卡上缠着一缕极细的黑气,像蜘蛛丝一样,从发卡上延伸出来,另一端连在周晓雯的手腕上。那黑气肉眼看不见,只有开了天眼或者像张清玄这样对阴气敏感的人才能察觉。
“别碰它。”张清玄说。
周晓雯手一抖,发卡掉在书桌上。
张清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用符纸垫着,捏起发卡。发卡入手冰凉,那股凉意直往骨头里钻。
“玄哥,这发卡有问题?”陈子轩凑过来看。
“嗯。”张清玄把发卡举到阳光下。
阳光透过发卡,在地板上投下红色的光影。但那光影里,隐约能看到一些极细的纹路,像某种符文的变体。
“这是‘引阴符’。”张清玄说,“刻在发卡背面,用特殊手法处理过,平常看不见。戴在身上,会慢慢把周围的阴气引到戴的人身上。”
周晓雯脸色煞白:“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张清玄把发卡用符纸包好,放进一个准备好的小布袋里,“这是有人故意放在仓库,等人捡的。”
林瑶眉头紧皱:“故意害人?”
“不一定。”张清玄摇头,“可能不是针对某个人。这种发卡,谁捡到谁倒霉。周晓雯只是运气不好。”
周姐端着几杯水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张老板,那……那我闺女会不会……”
“暂时不会。”张清玄说,“发卡我收走了,她身上的阴气会慢慢散去。不过源头还在商场,不除掉,迟早还会出事。”
他看向周晓雯:“你捡发卡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或者在仓库附近听到什么声音?”
周晓雯努力回忆,半晌才说:“我……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是男人的声音,在仓库外面,说什么‘东西放好了’、‘等时机’……”
“能听出是谁吗?”
周晓雯摇头:“听不出。声音很低,像故意压着嗓子。”
张清玄和林瑶对视一眼。
“看来是有人故意放的。”林瑶说。
陈静薇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时才开口:“深岩资本收购商场后,负责装修的工程队,是一个叫‘宏达建筑’的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板,和钱文礼是表兄弟。”
“又是钱文礼。”林瑶冷笑,“这位钱总还真是无处不在。”
张清玄没接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巷子。
下午四点多,阳光已经开始泛黄。巷子里有老头在下棋,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一切都那么平常。
但在这平常之下,暗流涌动。
“回商场。”张清玄转身,“天黑前要把事情解决。”
一行人下楼。周姐拉着女儿的手,眼泪又掉下来:“张老板,我……我能一起去吗?我不放心雯雯……”
“你不能去。”张清玄说,“阴气重的地方,普通人待久了会生病。带她去亲戚家,今晚别回来。”
周姐还想说什么,林瑶拍了拍她的肩:“周姐,相信我们。你去了反而让我们分心。”
周姐这才点头,拉着周晓雯往巷子另一头走了。
看着母女俩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胖子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行了,别感慨了。”张清玄说,“上车。路上买点吃的,晚上可能要熬夜。”
“得嘞!”胖子一听吃的,立刻来了精神,“玄哥,我想吃前面那家店的肉夹馍,他们家……”
“买五个。”张清玄打断他,“你付钱。”
胖子脸一垮:“又是我付?”
“不然呢?”张清玄拉开车门,“刚给你的五百,买完东西还剩不少吧?”
胖子张了张嘴,没敢说自己偷偷留了五十块钱打算买烟。他摸了摸口袋,认命地往肉夹馍店走去,心里把抠门老板又吐槽了一遍。
陈子轩看着胖子的背影,小声说:“玄哥,铁柱哥其实挺靠谱的。”
“我知道。”张清玄坐进车里,“所以才让他跟着。”
林瑶发动车子,陈静薇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了张清玄一眼。
“张老板,如果真是深岩资本搞的鬼,你打算怎么办?”
“先解决问题。”张清玄闭上眼睛,“至于深岩资本……等事情完了再说。”
车子驶出巷子,回到大路上。傍晚的城市开始热闹起来,下班的人流车流汇聚,霓虹灯渐次亮起。
胖子捧着五个肉夹馍跑回来,钻进车里,一股肉香顿时弥漫开来。
“趁热吃。”胖子给每人递了一个。
张清玄接过,咬了一口。馍烤得酥脆,肉炖得烂熟,肥瘦相间,汁水饱满。他慢慢嚼着,眼睛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
陈子轩也吃得很香,但吃得比较斯文。胖子则是三口就干掉一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林瑶开着车,不方便吃,把肉夹馍放在一边。陈静薇倒是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优雅。
“林警官,陈小姐,你们晚上也一起去?”胖子边吃边问。
“嗯。”林瑶简短地应了一声。
陈静薇微笑:“多个人多份力。”
胖子心里嘀咕,这俩美女明明就是冲着玄哥来的,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埋头继续吃。
车子回到新天地商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商场还开着,但顾客少了很多。门口的保安换了班,看到林瑶的警官证,还是放行了。
四人直接下到负二层。
和白天相比,夜晚的地下室更加阴森。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把走廊照得像个医院太平间。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胖子搓了搓胳膊:“我怎么觉得……比下午还冷?”
“因为天黑了。”张清玄说,“阴气属阴,夜晚会更活跃。”
他们来到b区3号仓库门口。
铁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张清玄推开门,打开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照出货架的轮廓,还有墙角那面新砌的墙。
“就是这儿。”林瑶指着那面墙。
张清玄走过去,手贴在墙面上。这次他看得更仔细。
墙是普通的红砖墙,砌得很粗糙,砖缝里的砂浆抹得凹凸不平。但在墙面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块砖的颜色和周围不太一样——那是一块青砖,混在红砖里,显得很突兀。
而且青砖的位置,正好在白天看到的那块血迹上方。
“玄哥,这砖有问题?”陈子轩问。
“嗯。”张清玄蹲下身,仔细看那块青砖。
青砖表面刻着极细的纹路,像是用针尖一点一点刻出来的。纹路很乱,乍看像是砖头自然的裂纹,但仔细看能看出规律——那是一个变形的符文,和发卡上的“引阴符”同出一源。
“有人在这块砖上刻了符,然后换掉了原来的砖。”张清玄说,“这块砖就是‘门’,把墙后的阴气引出来。”
“能打开吗?”林瑶问。
张清玄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短柄锤和一把凿子。他把凿子对准青砖的边缘,轻轻敲击。
砖缝里的砂浆已经有些松动,凿了几下,青砖就活动了。张清玄用凿子撬开砖块,露出后面的空洞。
洞里黑漆漆的,一股更浓的阴冷气息从里面涌出来。
胖子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张清玄伸手进洞,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小木盒,巴掌大小,盒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木盒很旧,边角已经磨损,但那些符文依然清晰。
“就是它。”张清玄把木盒放在地上。
手电筒的光照在盒子上,那些符文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干涸的血。
“这是什么?”陈子轩问。
“养阴盒。”张清玄说,“用来收集和储存阴气的法器。把它放在有怨气的地方,会把怨气慢慢培养成阴煞。等阴煞成熟了,就能放出来害人。”
林瑶脸色难看:“所以,有人故意在这里养鬼?”
“不止。”张清玄打开木盒。
盒子里垫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放着一撮头发——女人的长发,用红线捆着。头发下面压着一张黄纸,纸上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张清玄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递给林瑶:“查一下这个生辰八字,看是谁的。”
林瑶接过纸,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了局里的同事。
“如果我没猜错,”张清玄说,“这八字就是当年自杀的那个女员工的。有人拿了她的头发和八字,用这个盒子培养她的怨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胖子不解,“害人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张清玄冷笑,“养出来的阴煞,可以用来害人,可以用来布阵,甚至可以炼成邪器。对于那些走歪门邪道的人来说,这是难得的‘材料’。”
陈静薇忽然说:“深岩资本收购商场后,商场的营业额不升反降。但他们在商场周边的地产项目,却做得风生水起。我查过,他们以‘商场经营不善,影响周边环境’为由,低价收购了周围的几块地皮。”
林瑶眼神一凛:“你是说,他们故意把商场搞成凶宅,好压低价收购周边地产?”
“很有可能。”陈静薇说,“商场地处城西老城区,周围都是老旧小区。如果商场一直正常经营,拆迁成本会很高。但如果商场成了‘凶宅’,周围的房价就会大跌,他们收购起来就容易多了。”
胖子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狠了吧?为了赚钱,故意养鬼害人?”
“人心有时候比鬼更可怕。”张清玄淡淡地说。
他把木盒重新盖好,从背包里拿出几张黄符,贴在盒子上。符纸一贴上,木盒就微微震动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现在怎么办?”陈子轩问。
“先把盒子处理了。”张清玄说,“然后超度墙后的怨灵。至于幕后的人……等处理完再说。”
他站起身,看向那面墙。
墙后的阴气越来越浓,已经开始从砖缝里渗出来,在空气中形成淡淡的灰雾。灰雾缓缓飘动,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低着头,长发披散。
周晓雯梦里的那个女人。
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胖子吓得一哆嗦,躲到张清玄身后。
张清玄面不改色,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香,点燃。
香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屏障,把那女人挡在墙边。
“尘归尘,土归土。”张清玄开口,声音平静,“你的仇,我们会帮你报。你的怨,也该散了。”
女人看着他,黑洞般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然后她张开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整个仓库的温度骤降,货架上的纸箱哗啦啦地掉下来。日光灯管开始剧烈闪烁,最后“啪”的一声,全部熄灭。
黑暗中,只有张清玄手里的香,还闪着一点红光。
和手电筒的光。
光束照在墙上,照在那个女人身上。
她开始往前走,穿过那面墙,朝他们飘来。
香火形成的屏障颤抖起来,眼看就要被冲破。
张清玄叹了口气。
“看来,好好说话是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