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变了方向，毒气贴着地面爬行。
血屠跪在石台上，左手撑地，右臂垂着不动。那条手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皮肉翻卷，骨头露在外面，毒液顺着伤口往下滴，碰到石头发出声响。他额头全是汗，嘴唇裂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
远处天空压得很低，乌云翻滚，青紫色的光在云层里闪动。风吹过来带着腥味，草木早就枯死，连石头表面都在冒泡。
他不知道陈默已经被拉进了镜像空间。
他只知道，自己还站在这个位置，就不能让毒雾靠近半步。
左腿还在发抖，刚才那一脚踩碎岩石耗尽了力气。但他没倒下，咬着牙把身体撑住。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东西重影，可他还是盯着前方那片空地。
那里本该站着人。
宋君婉和杜凌菲刚刚还在那里支撑着陈默的身体，现在只剩两道浅浅的脚印。风一吹，沙尘盖上去，痕迹越来越淡。
他喉咙里涌上一股热流，咽了回去。嘴里有铁锈味，分不清是血还是毒。
记忆忽然断断续续地冒出来。
那天他在厨房偷吃酱肘子，被张大胖追着打。陈默躲在门后笑出声，结果两人一起被罚扫山门三天。扫到一半下雨，他们躲进破庙，陈默坐在地上说：“这日子也太苦了。”
他当时没说话，只是把剩下半块肉递过去。
还有一次突围，敌人太多，他背上中了一箭。陈默回头看他一眼，停下来说：“别落下我兄弟。”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值得用命去守。
毒雾又涌了过来，比之前更浓。
他抬起左手，在身前划出一道灵力屏障。光幕刚成型，就被腐蚀出几个洞。他咬牙继续灌注灵力，指节发白，手臂颤抖。屏障撑了不到三息就碎了，碎片落在地上冒起黑烟。
他咳了一声，身体晃了晃，单膝砸向地面，硬是没倒。
“主上……”他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你一定要……回来。”
话没说完，一阵剧痛从右臂窜上来。他闷哼一声，额头抵住石头，冷汗直流。毒素正在往肩膀蔓延，皮肤开始变黑，像是烧焦了一样。
他抬起左手，猛地按在右肩伤口上。灵力冲进去，逼着毒往回退。疼得他全身抽搐，牙齿咬破了嘴唇。血顺着下巴滴下去，混进尘土。
他知道这样撑不了多久。
可他还不能倒。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那些东西越过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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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的人影越来越多。
陈默站在破碎的晶体地面上，四周漂浮着无数个自己。有的穿着现代衣服，手里拿着手机；有的低头缩肩，眼神怯懦；还有一个披着红莲战甲，手持长刀，站在高处俯视一切。
白小纯残魂站在对面，冷笑看着他。
“你看看你自己，连个完整的模样都没有。你算什么？一个借壳活着的外人罢了。”
陈默没说话，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刚才那一波冲击让他嘴角出血，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能感觉到神魂在撕裂，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喊。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灼热。
他低头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可在识海中，一块符纸模样的东西亮了起来。边缘已经破损，但还在发光。那是血屠给他的护心符，早就在现实中毁掉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显现。
他愣了一下。
紧接着，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血屠跪在地上，右臂焦黑，左手撑着不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脸上全是汗和血。他望着前方，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听不清。
可那种感觉很清晰。
那是他在等，等一个人回来。
陈默手指收紧。
“你还撑着？”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震得四周镜片嗡嗡作响，“那你别怕……我这就回来！”
白小纯残魂脸色一变，挥手打出一道黑光。陈默侧身避开，脚下晶体炸裂，整个人滑出去数丈。他没站稳，膝盖撞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
“回来？你回得了哪里？”残魂逼近，“你根本就没有归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不属于这里！”
“我不属于这里。”陈默慢慢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可他们属于我。”
他抬头看向对方，眼神变了。
不再是慌乱，也不再是挣扎。
“你说我是外人，说我寄生。可你知道吗？有一个傻子，明明可以逃，却一次次替我挡灾。他到现在还跪在外面，等着我回去。”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
红莲刃虽不在身边，但它与血脉相连。哪怕隔着镜像空间，他也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度。
“我不是为了取代谁而活着。”他说，“我是为了不让那些等我的人失望。”
白小纯残魂怒吼一声，双手张开，引动所有镜片碎片化作利刃飞来。
陈默没有躲。
他双手结印，将体内残存的灵力全部压出。红莲之力顺着经脉奔涌，与识海中的刀意共鸣。地面裂缝扩大，黑色漩涡翻腾，一股力量从深处升起。
他一步踏出，迎着漫天碎片冲了上去。
每一片划过身体，都带来剧痛。但他没停。
“我的路，我自己走。”
“我的兄弟，我自己护。”
残魂的身影晃了一下。
那些镜子，开始出现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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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屠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风吹在脸上，像针扎。右臂已经感觉不到疼了，那部分身体像是不属于他了。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乌云越压越低，电光越来越密。他知道，真正的攻击还没来。现在的毒雾只是试探，是在消耗他的体力。
他想动，可手脚都不听使唤。
左手撑着的地方，石头已经被汗水浸湿。他试了几次才把手指挪开一点，重新握紧。
嘴里还在流血，咽不下去。
他闭上眼，喘了几口气。
脑子里又想起陈默的声音。
“咱们是一伙的，对吧？”
他没回答过。
但现在，他想说一句。
“对，是一伙的。”
他睁开眼，用力眨了两下，把视线清清楚楚对准前方。
就算看不见人，他也知道那个人会在那里。
只要他还醒着，就不能让危险靠近半步。
毒雾再次涌来，比之前快了一倍。
他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点灵力灌进左手。掌心发烫，光芒微弱，勉强撑起一层薄薄的防护。
雾气撞上来，屏障立刻出现裂纹。
他咬牙维持，手臂剧烈颤抖。
“主上……”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等你归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左手光芒熄灭。
屏障碎了。
毒雾扑上来，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向前倒去。额头磕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就在倒下的瞬间，他的右手动了一下，指尖朝着那个空位，轻轻伸出去。
像是在够什么。
又像是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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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猛地睁眼。
他站在镜面中央，四周的碎片正在崩塌。白小纯残魂的身影变得透明，不断后退。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挣脱……”
“我不是挣脱。”陈默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沉了下来，“我是被人拉回来的。”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块护心符彻底碎裂，化作光点消散。
可他知道，那不是结束。
是开始。
他转头望向镜面尽头，那里有一道裂缝，透过缝隙能看到灰暗的天、破裂的地面，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血屠的手，还朝着这边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