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已是 年关。
苏州 吴县 县衙 后宅,虽 张灯结彩,却 难掩 凌云 眉宇间的一抹 阴郁。这个年,他 过得 并不 舒心。
终究……还是 没 能 拦住。尽管 他与 崔刺史 联名 上书 极力 反对,但 朝廷 最终 还是 准了 那位 刚 因 防汛不力 被 降职 留任的淮南节度使 王大人的奏请,允其 将 节度使 衙门 从 扬州 暂迁 至 苏州,美其名曰 ‘ 便于 就近 督导 漕运 盐政,安抚 江南 灾后 民生’。诏书 明言,年后即行 迁移。
面对 这一 结果,凌云心中 虽 万分 不甘,却 也 清楚,自己 可以 跟 刺史 硬顶,甚至 暗中 掰掰 手腕,但 若 明着 对抗 一位 执掌 一方 军政 大权的节度使,那 无异于 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眼下,除了 隐忍 示好,争取 在 新的格局下寻得 一线 生机,别无他法。
年节 的 喜庆 气氛 尚未 完全 散去,官场 的 喧嚣 便 已 如期而至。正月 刚 过 十五,节度使 衙门的第一道 公文 便 快马 送至 了 吴县 县衙。
公文 内容 简洁 而 强硬:着 吴县 县衙,即刻 筹措 妥当 衙署 一处,以供 本帅 节衙 迁驻 之用。务求 宽敞 肃穆,一应 物什 齐备,不得 有误!
“哼!真是 心急 如火啊!”凌云放下 公文,冷笑一声。这 王节度,怕是 恨不得 立刻 就 飞到 苏州来,好 近水楼台 先得月,抢在 天子 南巡 前 铺好 路子。
鄙视 归 鄙视,事情 还得 办。他 沉吟 片刻,心中 已有 计较。苏州 城内,符合 ‘ 宽敞 肃穆’要求,且 现成 可用的官衙 并不多。刺史府 自然 不能 动,其他 各曹司 衙门 又 太小。忽然,他 想起 一处 绝佳 所在——江南东道 观察使 衙门!
观察使 大人 常年 在外 巡察 各州,其 在 苏州的衙署 大多 时间 空置,只有 些许 胥吏 看守。规模、气派 都 足够,而且 同是 方面 大员的衙署,给 节度使 暂用,面子上 也 说得过去。最关键的是,观察使 与 节度使 分属 不同 系统,将 节度使 安排 在 观察使 衙门,无形中 也 隐含了一丝 ‘ 制约’的 意味,免得 他 真 把 苏州 当成 自己 家 后花园了。
“就来个 ‘ 鸠占鹊巢’吧!”凌云嘴角 勾起 一抹 冷笑,当即 批示:着 工房、礼房 即刻 派人 打扫、整理 观察使 衙署,一应 器具 用度,按 最高 规格 配置,务必 在 节度使 驾临 前 准备 妥当!
就在 凌云 安排 衙署 事宜的同时,苏州 刺史府内,崔刺史 与 两浙转运使 李大人,也 正 在 密室 中 商议 对策。
“崔兄,王节度 此番 强行 迁衙,其 用意,已是 昭然若揭。”李转运 面色 阴沉,“无非 是 想 借着 天子 即将 南巡的东风,近水楼台,大肆 逢迎,以求 将功补过,甚至 更进 一步!”
崔刺史 捻着 胡须,点头道:“不错。而 凌别驾 那边,近来 大兴土木,修行宫,办 先贤祠,动作 频频,显然 也是 存了 同样的 心思,要 在 陛下 面前 好生 表现 一番。”
李转运 眼中 闪过一丝 狡黠:“既然如此,我们 何不 来个 ‘ 坐山观虎斗’?他 二人,一为 急于 立功的方面 大将,一为 圣眷 正浓的地方 新贵,皆 想 独占 这 ‘ 迎驾’的 首功。我们 只需 在 中间 稍加 撩拨,让他 二人 去 争、去 斗!待 他 们 两败俱伤 之时,你我 再 出面 收拾 残局,岂不** 是 渔翁得利?”
“妙计!”崔刺史 抚掌 轻笑,“便 如此 行事!让他 们 鹬蚌相争!”
正 说话间,有心腹 书吏 敲门 入内,呈上 一份 公文:“启禀 使君、李公,京师 转来 的 急递。”
李转运 接过 公文,拆开 一看,脸色 骤变,猛地 将 公文 拍在 桌上,怒道:“岂有 此理!凌云 小儿!安敢 如此!”
“何事 动怒?”崔刺史 忙问。
“你 自己 看!”李转运 气得 胡子 直抖。
崔刺史 拿起 公文,只见 上面 写着:据 苏州 别驾 凌云 奏陈 现行 盐法 之 弊,言及 转运使司 ‘ 抽分 过重,摊派 无常,致使 盐价 腾贵,官盐 滞销,私盐 猖獗’等 情。朝廷 议后 认为 ‘ 所奏 切中 时弊’,特 敕令 淮南 节度使 王大人,会同 相关部门,‘ 酌量 情形,妥为 厘定 新章’,并 将 结果 上报。此文 抄送 两浙 转运使司 知悉。”
“这……这 分明 是 要 借 朝廷 之手,剥夺 我 转运使司 厘定 盐政的权力啊!”李转运 捶胸顿足,“而且 偏偏 交给 了 即将 到来的王节度!凌云 此子,好 狠毒的计策!他 这是 要 挑起 本官 与 王节度的纷争!”
崔刺史 神色 凝重,点头道:“确是 如此。此乃 阳谋!盐政 乃 转运使 根本,王节度 新来乍到,欲 立威 建功,必然 会 拿 此事 开刀。李公,你……避无可避了。”
李转运 颓然 坐倒,半晌,才 咬牙道:“战 便 战!难道 本官 还 怕了 他 一个 戴罪 留任的节度使 不成!”
就在 这 暗流 汹涌 之际,节度使 王大人 的 仪仗,终于 抵达了苏州 地界。崔刺史 为 示 ‘ 恭顺’,决定 亲率 州衙 官员,出城 十里,至 吴县 境内的一处重要 官船 码头 迎候。
无独有偶,凌云 也 抱着 同样的心思——既然 无法 阻止,不如 做足 表面 功夫,抢先 博取 好感。他 也 带着 吴县 县衙 一众 属官,早早 来到了这 同一处 码头。
于是,在这 寒风 料峭的早春 码头上,苏州 地面上地位 最高的两位 ‘ 地头蛇’——刺史 崔淼 与 别驾 凌云,再次 不期而遇。
四目 相对的刹那,两人 眼中 都 迸射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与 鄙夷,心中 不约而同地暗骂一声:
“哼!谄媚 无耻 之徒!”
片刻后,旌旗 招展,鼓乐 喧天,淮南 节度使 王大人的 豪华 官船 缓缓 靠岸。当 那位 身着 紫色 官袍、面色 略显 苍白 却 强打精神的王节度 出现在船头时,崔、凌 二人 立刻 换上了 最 热情 洋溢的笑容,快步 上前,躬身 施礼,口称 “恭迎 节帅 大驾”!
王节度 目光 扫过 眼前 这 两位 明显 不和的下属,嘴角 不易察觉地微微 一勾,心中 非但 不恼,反而 有几分 欣喜。下属 不和,他 这 个 上司,才 好 居中 掌控,左右 逢源 啊!
“二位 大人 不必 多礼,请起,快快 请起!”王节度 哈哈 一笑,显得 十分 平易近人。
迎迓 仪式 过后,众人 移步 码头 附近 早已 备好的临时 行辕 饮宴。席间,觥筹交错,气氛 看似 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凌云 忽然 起身,举杯 道:“今日 节帅 驾临 我 苏州,实乃 苏州 军民 之福!下官 不才,愿 赋诗 一首,以 助酒兴,并 贺 节帅 乔迁 之喜!”
说罢,他 不待 众人 反应,便 朗声 吟诵 起来。诗句 辞藻 华丽,极尽 阿谀 奉承 之能事,将 王节度 比作 再造 江南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仿佛 他一到,苏州 便 能 立刻 河清海晏、盛世 再现一般。
这一番 露骨的马屁,直拍得 那 本 就 有些 虚荣的王节度 晕晕乎乎,满面红光,连连 摆手 谦逊,眼中 却 满是 受用 之色。
一旁的崔刺史 看得 目瞪口呆,心中 又是 鄙夷,又是 无奈。他 自问 做不出 如此 肉麻的举动。但 他 更 疑惑的是,以 凌云 的 背景 和 以往 表现出的 傲气,为何 今日 如此 不顾 身份,这般 低三下四地巴结 一个 刚刚 栽了 跟头的节度使?
酒宴 持续了一个 多 时辰 方散。王节度 对 凌云 的 ‘ 安排’表示 ‘ 基本 满意’,在 凌云 亲自 引导下,浩浩荡荡 入驻 新衙。
回府 的 路上,崔刺史 坐在 轿中,冥思苦想。忽然,他 脑中 灵光 一闪,猛地 一拍 大腿!
“原来 如此!好 个 凌云!好 一招 ‘ 借力打力’!他 哪里 是 在 奉承 王节度?他 分明 是 在 ‘ 用’王节度!”
崔刺史 瞬间 想通了关窍:凌云 如今 在 苏州 最大的 敌人,不是 他 崔淼,而是 那位 手握 盐政 改革 大权、即将 与 李转运 死磕的王节度!凌云 如此 卑躬屈膝,正是 要 麻痹 王节度,让 王节度 觉得 他 凌云 是 ‘ 自己人’,从而 在 接下来的盐政 风波中,减少 对 他 凌云的打压 和 警惕!甚至……可能 还 存了 ‘ 祸水东引’,让 王节度 和 李转运 斗得 更凶的心思!
“高明……真是 高明啊……”崔刺史 喃喃自语,背后 不禁 生出 一丝 寒意。这 凌云,年纪 轻轻,心机 竟 如此 深沉!看来,与 他 ‘ 结盟’对付 王节度的想法,得 重新 考量了。不过……眼下,这 局面 对 自己 似乎 也 并非 全是 坏事。就 让 他 们 去 斗吧!
想通 此节,崔刺史 嘴角 也 露出了一丝 意味深长的笑容。这 苏州的水,真是 越来越 浑了。而他,很 乐意 做 一个 隔岸观火的 ‘ 渔翁’。只要 火 不 烧到 自己 身上 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