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吐出一口血，身体顺着床沿滑落。白幽冲上前扶住他，手背触到一片温热。她没有说话，径直按下控制台的锁定键，所有操作界面随即转为灰色。
阿澈睁开眼，胸前的木牌发烫。他望向监控屏，看见季延的心跳线轻微颤动了一下。
“不行了。”他说。
白幽回头问：“什么不行？”
“水流太慢，云还没散。”阿澈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风正把云往东推，它们移动得更快了。”
季延试图抬手，刚一动就被白幽按住。“别碰设备，”她说，“你现在是病人。”
“装置还能调整……”他的声音沙哑，“加压喷射，频率再高一点——”
“你先活下来。”白幽打断他，转头看向阿澈，“你能撑多久？”
阿澈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放在净化装置的发射环上。金属微微震动，仿佛内部有某种力量正在苏醒。他的呼吸变得浅促，嘴唇泛白，但双眼始终睁着。
穹顶的水流再次喷涌，颜色更深，已接近金红。光柱刺穿孢子云的一角，那片灰紫色开始褪去。
季延靠在医疗床上，目光紧锁主屏幕。数据飞速滚动，活性值从64%降至58%，随后停滞。
“不对。”他低声说，“不该停在这里。”
白幽走近：“哪里不对？”
“孢子……在适应。”他指尖轻点屏幕，“你看这里，波动有规律，它们知道如何避开光线。”
白幽立刻调出追踪图。云层的移动确实变了节奏，每次光束扫来前几秒，密集区域便会主动分散。
“它们会躲？”她皱眉。
“不是躲。”季延喘息着，“是有人在引导它们。”
话音未落，阿澈忽然跪倒在地。
木牌爆发出强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光芒顺地面蔓延，涌入净化装置的核心接口。机器轰鸣加剧，所有屏幕瞬间闪成一片雪白。
白幽上前想拉他，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她撞上操作台，手肘一阵发麻，再也无法靠近。
空中浮现出漩涡。
并非寻常气流，而是光与水汽交织而成，宛如一根倒悬的龙卷，自喷口直通天际。金色水流不再仅仅是喷射，而是被向上牵引，在高空铺展成网，范围不断扩张。
地图上的灰紫色区域开始收缩。
一处、两处、三处……全球监测点接连传回变化，活性值急速下降。不到三分钟，98%的孢子被锁入能量场，分解为无害微粒。
季延捂住胸口，感觉肺部像被撕裂后又缝合。他低头看手，皮肤下闪过一丝金线，转瞬即逝。
“方舟”表自动启动扫描，界面上弹出提示：【检测到基因序列异常强化】【修复能力提升370%】【抗污染等级：S】
他怔了几秒，抬头望向装置。
阿澈仍跪在地上，手未曾离开发射环。木牌的光芒减弱了些许，但他脸上的疲惫却消失了。他抬起头，看着季延。
“你好了。”他说。
季延试着坐直，呼吸顺畅，心跳平稳。监护仪上的各项数值均已恢复正常。
白幽走过来查看“方舟”表的数据，看完后轻轻松了口气，顺手递给他一瓶水。
“喝点。”她说。
季延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有些凉，滑入喉咙，舒服得让他闭了闭眼。
外面的光柱仍在，但已变细。漩涡消失，天空的云彻底散去，露出久违的蓝天。阳光穿过穹顶洒进控制室，地面上映出斑驳光影。
阿澈走到窗边。
“天亮了。”他说。
无人回应。
他们都清楚，这不是普通的晴天。过去十年，这片沙漠从未真正放晴。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白天也如同黄昏。而现在，阳光真实地落在脸上，带着温度。
季延放下水瓶，走向主控台。他调出全球能源分布图，指向几个标记点。
“这里有七个废弃能源站。”他说，“都连着旧电网，重启一个，就能供应半个基地市的能源。”
白幽走过来：“你能修？”
“能。”他点头，“‘方舟’里有图纸，缺的是零件和启动媒介。七号基地地下实验室还有库存，我们可以拿到。”
“风险呢？”她问。
“最大的风险是电力反冲。”他说，“如果核心熔毁，可能引发爆炸。但我们可以在外围切断线路，控制影响范围。”
阿澈站在他们身后，望着地图上的红点。忽然开口：“我能感觉到它们。”
“感觉什么？”白幽回头。
“那些站点。”阿澈指向最北边的一个，“那里有人来过，但不是最近。门开着，里面很冷。”
季延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木牌告诉我的。”他说，“它记得所有带星形标记的地方。”
季延沉默片刻，放大地图，将北边那个点圈出，标注为优先目标。
“先去那里。”他说，“设备虽旧，但结构完整，适合首次启动。”
白幽没有反对。她转身检查装备包，取出备用电池和通讯模块，迅速装入背包，动作熟练，毫不迟疑。
季延活动手腕，确认身体无碍。他摘下手表，打开后盖，取出一枚芯片。这是最后的启动媒介，掌心大小，表面已有裂痕。
“只能用一次。”他说，“如果失败，就没有下次机会。”
“不会有下次。”白幽拉上背包拉链，“我们必须成功。”
阿澈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们：“准备好了吗？”
季延将芯片重新装入，戴上手表。屏幕亮起，显示系统就绪。
“走。”他说。
三人走向通道门。
白幽按下解锁键，金属门缓缓升起。门外走廊空荡寂静，灯光稳定，毫无异响。
季延走在最前，右手轻搭在墙边管线上。他能感受到内部的水流已不同以往，更加平稳，充满力量。
阿澈走在最后，手贴着胸口。木牌仍有余温，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
他们穿过两道隔离门，来到升降梯前。季延按下底层按钮，平台缓缓下降。
突然，警报响起。
不是尖锐的鸣响，而是低沉的震动，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三人同时停下。
季延看向监控屏。地图南侧某区域亮起红光。
“七号基地。”他说，“实验室方向。”
白幽紧盯画面：“有人在活动？”
“不知道。”他摇头，“但信号来自能源反应堆。”
阿澈闭上眼，掌心紧贴木牌。数秒后睁开。
“不是人。”
“是什么？”
“机器醒了。”他说，“它在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