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靠在椅子上,额头滚烫,呼吸略显急促。他一手按着胸口,那块木牌静静贴在那里,偶尔微微发烫,仿佛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
季延站在屏幕前,左手插在裤兜里。他刚把损坏的表壳接在控制台上,勉强读取了一部分数据。虽然信息不全,但已经能确认地图上那些光点的含义。
“一共十二个。”他说,“每一个都是能源站,少一个都不行。”
白幽站在一旁,指尖划过屏幕。七号基地附近有三个红点,彼此靠近,位置清晰。
“这三个最近。”她开口道,“先去那里解决问题,再往深处推进。”
季延没应声,转头看向阿澈。少年闭着眼,眉头紧锁,嘴唇干裂,脸色泛红。忽然,他的手动了,缓缓抬起,指向地图右下角的一处区域。
那里颜色灰暗,地形模糊,不像其他站点那样分明。
“那里……”阿澈声音微弱,“我梦到过。”
季延蹲下身,靠近他:“梦见什么?”
“风声不一样。”阿澈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却仍努力聚焦在他脸上,“像是有人说话,又像在唱歌。还有……铁鸟飞的声音,很低。”
季延盯着那片区域。边缘轮廓隐约呈箭头状。他忽然想起白幽手臂上的图案,也想起她养父留下的那块木牌。
“这个方向。”他指着屏幕,“跟你以前画的一模一样。”
白幽抬头:“你是说,那里也有‘种子计划’的东西?”
“不只是东西。”季延看着她,“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可能是最早的据点之一。这些能源站不是随意建造的,它们连成一条线,起点或许就在那儿。”
没人再说话。
一边是现实:前往最近的三座站点,修复穹顶,活下去。
另一边是未知:追寻真相,探寻身世,踏入无人涉足的荒域。
白幽停顿了几秒,问阿澈:“你能撑到那里吗?”
阿澈坐直了些,身体仍在轻颤,但他点头:“我能。”
季延望着地图,手指在空中虚画出一条路线:“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得先弄清楚每个站点的情况。先去七号附近的探路,摸清环境。等阿澈恢复些,再决定是否深入。”
白幽点头:“好。先活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后退一步,靠在墙上,肩膀酸痛难忍。刚才那一箭耗尽力气,右臂至今还带着麻木感。她没提,只是扫了眼箭囊——还剩四支普通箭,一支带绳。
季延走到控制台前,重新打开地图。系统仍在运行,持续更新信息。他发现每个光点周围都有细微波动,似乎防护机制尚未完全失效。
“这些站点还没彻底报废。”他说,“只是断了连接。只要有人进入核心并重启,就能重新联网。”
“怎么进去?”白幽问。
“不知道。”季延摇头,“‘方舟’无法使用,看不到内部结构。只能凭经验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地方不会空着。周崇山能控制克隆人,别人也可能留下了守卫。”
阿澈忽然开口:“木牌……会提醒我。”
两人同时看向他。
“它发热的时候,说明有什么在召唤我。”他轻抚胸前的牌子,“上次在终端室也是这样,我知道戒指在哪,就是因为木牌一直在烧。”
季延记下了这句话。这不是木牌第一次产生反应。从北境避难所到地下终端,再到如今的地图,每次关键时刻,它都在变化。
“那你好好休息。”白幽走过去,手搭在他肩上,“接下来的路不会轻松。”
阿澈点头,慢慢闭上眼睛。
季延站着不动,目光始终停留在地图上。他知道这件事远不止修理机器那么简单。这些人造设施背后,藏着旧世界的秘密,也藏着他们各自的过往。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空表壳。零件已拆尽,“方舟”暂时失去作用。从此不能再靠它修设备、画图纸。所有事都得靠双眼去看,靠自己去判断。
但他并不后悔拆掉它。
那一箭必须射出去,那根绳子必须钉住横梁,阿澈必须活着回来。
值得。
白幽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你在想七号基地的事?”
“嗯。”季延点头,“王富贵还在那儿,陈默也没出现。周崇山虽死,但他的话未必是假的。‘备份意识已激活’——说明还有人在延续他的计划。”
“那就不能让他们抢先。”白幽眼神一冷,“我们必须赶在前面。”
“问题是资源不够。”季延说,“没有‘方舟’,很多东西修不了。工具、武器、净水器……全都得捡,靠拼凑。”
“那就少带。”白幽语气干脆,“只拿吃的、喝的、用得上的。别的路上找。”
季延看了她一眼:“你总是这么直接。”
“活到现在的人,弯太多的基本都死了。”她淡淡回应。
季延没再说话。他看向地图的比例尺,估算距离。从这里到最近的能源站,步行至少两天。若遇上沙暴或变异体,时间更长。
要去阿澈指的那个地方,最少需要半个月。
途中要穿越草原、荒漠、废弃城市,每一段都危机四伏。
但他知道,他们必须去。
不只是为了修复能源网,更是为了解开疑问——为什么阿澈的血能终止自毁程序?为什么木牌总能指引方向?为什么养父说“钥匙不止一把”?
答案,或许就藏在那片灰色区域里。
他最后看了一遍地图,将七号附近的三座站点标为优先目标,又圈出右下角那片未知之地。
“先去南边那个。”他说,“距离近,地势平坦,容易脱身。如果顺利,顺路看看有没有旧仓库或维修站,找些零件。”
“我去外面守着。”白幽说,“你带阿澈进里面,别让他单独接触设备。”
“好。”
阿澈在椅子上动了动,睁开眼:“我不小了。”
“你才十岁。”白幽瞥他一眼,“在我眼里就是小孩。”
阿澈撇了撇嘴,没吭声。
季延将地图定格在当前画面,转身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有些涩,带着金属味,但还能喝。他递给白幽,她也浅饮一口。
“明天一早出发。”季延说,“今晚谁也不许熬夜。阿澈必须睡够,我们也得恢复体力。”
白幽点头:“我守第一班。”
“不行。”季延拦住她,“你也累了。轮流来,两小时一换。”
“我没问题。”
“你有。”季延看着她,“你的手在抖。”
白幽低头一看,右手食指确实在轻微颤抖。她沉默片刻,把手收了回去。
“都一样。”季延说,“谁都撑不住一直硬扛。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白幽终于点头:“那我先睡一会儿。两个小时后叫我。”
她靠着墙坐下,弓放在腿边,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季延坐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地图依旧亮着,光点一闪一闪。他忽然觉得,这张图不像路线图,倒像是一封信。
旧世界写给他们的信。
阿澈在椅子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听不清内容。他的手又摸上了木牌,轻轻摩挲着。
季延回头看他。
少年脸还是烫的,但呼吸平稳了些。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做了个好梦。
季延收回目光,手指悬停在地图上方,正对着那个箭头形状的区域。
突然,木牌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