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的手仍插在凹槽里，通讯频道中的声音微微发颤。
“你们说，”他低声问，“我该按哪一个？”
季延盯着屏幕上的三个选项，指尖在投影边缘来回滑动。白幽站在他身旁，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监控画面里的少年。
“不能选终止。”季延压低声音，“一旦程序关闭，全球生态链重启系统将永久锁定，再也无法启动。”
“那就只剩两个选择了。”白幽开口，“自毁，或者……重启穹顶。”
季延点头：“唯有重启才能让大地重归绿色，让树木重新生长。但系统需要一个人留下，以生命为代价激活能源阵列。”
空气骤然沉重下来。
白幽望着屏幕，阿澈站在门后，背影瘦小，手依旧贴在凹槽上。他的肩膀轻轻颤抖，不知是疲惫所致，还是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让我来。”阿澈忽然说。
“不行。”白幽立刻拒绝。
“我知道它想要什么。”阿澈抬起头，望向摄像头，“木牌一直在灼烧，像是在催促我前进。我……我想试一试。”
季延没说话，抬起手腕打开“方舟”表盘。蓝光扫过数据流，几秒后跳出一条警告——
【最终协议确认中】
【启动条件：星形血脉持有者进入能源核心区】
【倒计时将随距离缩短加速运行】
“通道会塌陷。”季延合上表盘，“他每走一步，系统就越快判定为‘正式启动’，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那就别让他独自前行。”白幽转身走向装备包，从里面取出一支特制箭矢，箭头缠绕着金属线圈。
季延明白她的意图：“你要把绳索固定过去？”
“第三段通道顶部有横梁，我能钉住。”她拉开弓试了试，“只要绳子不断，他就能避开那些松动的地面。”
“好。”季延拆下腕表后盖，拧开内部零件，“我做个磁力装置，绑在绳子末端。等他够不到的时候，可以靠这个拉一把。”
白幽不再多言，提弓便朝通道口走去。
季延蹲在地上组装零件，动作迅速而精准。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表内零件有限，这一拆，日后许多功能都将失效。
但他没有迟疑。
白幽已抵达通道入口，仰头注视天花板上的某一点。她拉满弓弦，手臂用力，箭尖对准目标。
嗖——
箭矢破空而上，深深钉入横梁。绳索随之展开，垂落下来，在空中轻轻晃动。
“成了。”她说。
几乎就在同时，警报再次响起。
【检测到外部干预】
【最终协议加速运行】
倒计时跳动：03:47 → 02:59
“糟了！”季延猛地抬头，“他们开始清障了！”
话音未落，第三段通道地面裂开数道缝隙，红光自下方渗出。原本可通行的区域一块接一块塌陷，如同被无形之手撕碎。
阿澈拔出木牌，转身就跑。
他奔跑的速度极快，脚步砸在金属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身后的地砖接连断裂，坠入下方泛着红光的深渊。
白幽紧盯着屏幕：“快点！再快一点！”
阿澈咬牙冲刺，额头布满汗水。距离终点还有二十米时，前方整片地面轰然塌陷。
他急停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头顶的绳索仍在晃动。
“跳起来抓住！”白幽大喊。
阿澈深吸一口气，助跑几步猛然跃起。
身体腾空瞬间，倒计时变为：00:30
手指擦过绳索，却未能抓住。
第二次跳跃，右手终于勾住了绳子。可力气不足，整个人悬吊半空，离对面平台仍有五米之遥。
“磁吸器！”季延拍向控制台，“启动！”
装置通电，绳索末端产生吸力。阿澈左手用力一拽，身体被拉近一段。
还差两步。
双脚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顾不上疼痛，挣扎起身继续前冲。
最后五米，他是扑过去的。
能源核心就在眼前——一块黑色方块嵌入墙体，表面布满如裂缝般的线路。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木牌完全吻合。
阿澈扑上前，双手将木牌插入其中。
咔。
严丝合缝。
光芒自接口处扩散，顺着线路流淌。整个核心开始震动，且愈发剧烈。
倒计时停在：00:11
红灯闪烁渐缓。
季延凝视面板。
“能量正常……系统正在接收指令……”
白幽握紧长弓，缓缓后退。
“成功了吗？”她问。
季延没有回答。他在等待结果。
一秒。
两秒。
核心上的光尽数亮起，连成一片星图。
嗡——
一声低鸣传遍整个穹顶。
所有警报停止。
红灯熄灭，绿光亮起。通道恢复稳定，地面不再塌陷，空气中焦灼的气息也逐渐散去。
季延终于松了口气。
“自毁解除。”他说，“穹顶稳住了。”
白幽靠着墙坐下，松开弓弦。她抬头看向监控，阿澈坐在核心前，背靠墙壁，胸口起伏不定。
“他还活着。”她说。
季延立即起身：“我去接他。”
白幽站起身，顺手拿起斗篷。两人快步穿过控制区，朝能源室走去。
途中，季延瞥了眼空荡的手表壳。零件全被拆尽，表盘漆黑，再也无法扫描任何信息。
他默默将它塞进口袋。
通道尽头，阿澈仍坐在原地。木牌从核心脱落，静静躺在他腿边，已然失去光泽。
季延半跪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很烫。”他说。
白幽将斗篷披在他肩上，蹲下身：“撑住了就好。”
阿澈睁开眼，看见是他们，嘴角微微牵动。
“我没……选错吧？”声音微弱。
“没有。”季延说，“你做得对。”
白幽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下次别再一个人往前冲。”
阿澈笑了笑，缺了颗门牙，看起来依旧傻气，眼神却比以往明亮了些。
季延扶他站起来。阿澈双腿发软，站立不稳，全靠两人搀扶才未跌倒。
他们缓缓往回走。
回到控制区时，主屏幕突然亮起。
不是倒计时，也不是警告。
是一张地图。
线条简洁，覆盖范围极广。上面分布着数十个光点，散落在大陆各处。
季延一怔。
“这是……”
白幽凑近细看：“这些位置，是不是和以前见过的旧设施一致？”
季延凝视其中一个光点——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阿澈的地方，北境三号避难所遗址。
他想起养父临终前的话。
“文明不会断。”那人咳着血，“钥匙不止一把。”
他转头看向阿澈：“你还记得父母的模样吗？”
阿澈摇头：“只记得他们在雪地里抱着我，后来……来了些穿白衣服的人。”
季延沉默片刻，伸手点向屏幕上另一个光点。
“这里。”他说，“我们必须去一趟。”
白幽问：“为什么是那里？”
“因为那里也有一座箭头形的建筑。”他看着她，“和你养父留下的木牌图案一模一样。”
阿澈抬起头，望着那闪烁的光点，胸口忽然涌起一阵温热。
怀中的木牌，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