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撑着钢筋缓缓站起,手臂上的黑线已蔓延至肩膀。他低头看向伤口,皮肤变得僵硬,手指也有些不听使唤。
白幽走过来扶住他:“别硬撑了。”
“没事。”他摇摇头,“先把战场清理一下。”
阿澈仍坐在石碑旁,木牌紧贴胸口,手渐渐松开。他抬头望着两人,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声。
白幽先走向机械狼的残骸。她用短刀撬开后颈,芯片早已粉碎,连一块完整的电路板都找不到。她丢下零件,转身走向倒在一旁的钻地机。
那台机器半毁在地,履带断裂,驾驶舱敞开,里面空无一人。
季延拖着伤腿走近,在操纵杆下方摸到一张黑色卡片。拿起来一看,表面刻着一个十字,中央嵌着一支箭头。
他认得这个标志。
上一次见到它,是在另一台钻地机上——正是穹顶开启那天。
他将卡插入手表侧面的小槽。表盘依旧漆黑,但内部传来轻微震动。几秒后,一道光自表缘射出,空中浮现出影像。
画面中,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实验室里。
是周崇山。
他背着手,对着镜头微笑:“第七阶段实验完成。三十七号实验体父母拒绝签署协议,已被转入隔离区。他们的儿子阿澈,基因匹配度达百分之九十八,具备反向净化能力,列为优先激活对象。”
影像切换。
玻璃墙后关押着数人,穿着旧式研究员制服。一对男女紧紧抱着婴儿。男人胸前挂着星形木牌,与阿澈如今佩戴的一模一样。
女人将孩子搂得更紧了些,目光投向摄像头,眼神平静而坚定。
画面再变。
一间手术室内,年幼的阿澈躺在金属台上,双手被束缚。一名工作人员手持注射器走近,针管中泛着绿色液体。
他开始颤抖,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镜头拉近,他脖颈处的血管逐渐转为淡蓝色,某种物质正流向心脏。
旁白响起:“初代激活成功。该血脉可中和变异体核心病毒,为后续清除计划提供关键路径。”
画面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文字滚动浮现——
【实验编号:37】
【目标姓名:阿澈】
【出生日期:灾变后第十二年三月十一日】
【父母身份:种子计划b级研究员,负责生态链重建模块】
【当前状态:存活,监护人变更记录——周崇山(A级权限持有者)】
文字尚未滚完,影像便骤然中断。
光芒消散。
季延收回手表,呼吸变得沉重。
白幽伫立原地,手始终按在刀柄上。她盯着刚才投影的位置,仿佛还能看见那些画面。
“他们不是失踪。”她说,“是被抓走了。”
季延点头:“从一开始就在他手里。”
阿澈慢慢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他接过卡片,反复翻看上面的标志。
“所以……我爸妈是因为我才……”
“不是因为你。”季延打断他,“是他们选择了保护你。”
“他早就知道你会有用。”白幽低声说,“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到你能觉醒的那一天。”
“不止是等。”季延看着手表,“这张卡是从钻地机里找到的,说明他把这段视频发给了所有作战单位。他不怕我们知道真相。”
“他在炫耀。”白幽说。
没有人接话。
风停了,沙尘不再飞扬。草原陷入寂静,唯有远处的小河仍在流淌。
阿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能控制那只狼……是不是说明,我真的能……”
“能什么?”季延问。
“能把坏的东西,变回原来的样子。”他声音很轻。
季延没有回答。
他知道手表里还有加密文件,但现在能量不足,无法开启。
白幽蹲下身,直视阿澈的眼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用一个人扛。我们都在。”
阿澈点点头,把木牌重新塞进衣服里。
季延靠着钻地机坐下,解开袖子,将止血粉倒在伤口上。粉末触肤发出嘶响,他咬牙忍耐。
“得找个地方处理这些伤。”他说,“水也不多了。”
白幽站起身环顾四周:“那边有条河,可以清洗伤口。”
“我去捡点干草回来,烧一下绷带。”阿澈说着就要动身。
“等等。”季延叫住他,“别走太远,有问题立刻喊。”
“我知道。”阿澈应了一声,跑向树林。
白幽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树影间才转过头。
“你觉得他听得懂视频里的意思吗?”她问。
“听得懂。”季延一边包扎一边说,“只是还不敢相信。”
“他不该背负这些。”白幽握紧刀柄,“才十岁。”
“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季延抬起头,“刚才狼扑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躲。”
白幽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拿起弓的模样。也是那么小,被逼到角落,手中只有弓箭可以防身。
季延缠好最后一圈布条,活动了下手臂。毒素暂时被压制,但若再不治疗,会影响反应速度。
“等‘方舟’充能完成,我试试破解剩下的数据。”他说,“说不定能找到他父母被关押的地方。”
“你觉得他们还活着?”
“不知道。”季延如实回答,“但周崇山特意录下这段视频,就没必要造假。他想让我们知道,也想让我们痛苦。”
“那就别让他如愿。”白幽站起身,“我们查,但我们不动摇。”
季延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你还挺适合当姐姐的。”
白幽没理会这句话,转身朝河边走去。
季延收起工具包,把手表调至待机状态。电量条毫无动静,估计还需四五小时才能恢复基本功能。
他站起身,拍去裤上的灰尘,朝河边走去。
河水不深,清澈见底。白幽蹲在岸边试水温,阿澈抱着一捆干草站在旁边。
季延走过去坐下,将脚浸入水中。凉意顺着皮肤爬升,伤口隐隐作痛。
“明天得想办法找点吃的。”他说。
“我可以去林子里找蘑菇。”阿澈说,“上次你教我的那种,带白点的不能碰。”
“对。”季延点头,“还有鱼。要是能做个简易钓竿就好了。”
白幽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破布,撕成条泡进水里:“先把这些布煮一遍,今晚换药。”
三人各自忙碌,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视频。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有些事已经不同了。
阿澈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孩子。
他是被设计出来的钥匙。
而他们现在知道了,开门的人是谁。
季延低头望向水面,自己的倒影轻轻晃动。
忽然,他注意到河底有什么一闪而过。
不是石头。
他俯下身,伸手探入水中,摸出一块扁平的金属片。
上面刻着半个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