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的手仍贴在木牌上,指尖能感受到那道新刻的痕迹。他没有说话,只是拉了拉衣襟,将胸口遮得更严实些。
季延站在控制台前,屏幕上的数据仍在跳动。能源消耗比刚才上升了一截,空气过滤网虽然已经开启,但效率不到预期的一半。他低头看向手表,表盘毫无反应。
白幽靠着金属柱缓缓站起身,甩了甩右臂。先前射出的箭太多,手臂有些发僵。她活动着手腕,走到控制台旁。
“那个凹槽还能用吗?”她问。
季延点头:“系统识别了你的纹身,但在下一步卡住了。”
“什么意思?”
“需要三个人同时参与。”他说,“方舟刚推送了新指令——接下来的解锁必须同步扫描我们三人的生物信息。”
白幽皱眉:“之前不是只要两个人?”
“规则变了。”季延盯着屏幕,“之前的步骤可能是筛选,真正的流程现在才开始。”
阿澈听见了,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脚步略显不稳,但他没有让人搀扶。
“我也要参与?”
“你是关键。”季延看着他,“你的血,我的表,她的纹身。缺一不可。”
白幽看了眼左臂。纹身处微微发麻,仿佛有电流掠过。她卷起袖子看了一眼,金属鹰的线条泛着冷光,表面并无异常。
“怎么做?”她问。
“站成三角形,把手放在指定位置。”季延指向控制台周围的三个凹陷处,“我是主接口,你们是辅助节点。动作必须同步,不能有太大偏差。”
三人各自就位。
季延将手按在表盘上,表壳触到底座时发出一声轻响。指尖传来一阵震颤,像是系统正在读取什么。
白幽将左臂放入凹槽,蓝光顺着纹身向上蔓延,直至肩头。她咬紧牙关,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昏暗的房间,一只手握着针管,对她说:“记住,你是看守者。”
阿澈也伸出手。动作缓慢,掌心刚触及金属,胸前的木牌便猛地一烫。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没有松手。
屏幕上数据飞速滚动,进度条开始推进。
百分之十。
二十。
三十。
一切正常。
当进度达到四十五时,头顶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声响。穹顶的金属层缓缓分开,一道光影投下,在空中凝聚成人形。
是个男人。
他身形半透明,穿着白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十字徽章。他微笑着,眼神却冰冷如霜。
季延一眼就认出了他。
周崇山。
“好久不见。”那人开口,声音忽远忽近,“我还以为你们找不到这里。”
季延未动,手依旧按在表上。他知道不能中断,否则前功尽弃。
白幽抬头盯着他,右手已悄然摸向刀柄。
阿澈的手微微一抖,但仍稳住身形,没有松开。
“你们不错。”周崇山说道,“两把钥匙已经凑齐。一个是观察者,一个是修复者……还有一个。”他目光落在阿澈身上,“是我最期待的那个。”
季延开口:“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当然。”周崇山轻笑,“这系统是我父亲参与设计的,我会不知道后门在哪?”
“所以钻地机是你派来的?”
“只是试探。”他摆了摆手,“我想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结果不错。尤其是他。”他又看向阿澈,“血脉共鸣能做到那种程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强。”
阿澈没有回应,只是咬紧牙关。
“你到底想干什么?”白幽冷冷问道。
“我在等最后一把钥匙。”周崇山注视着他们三人,“猜猜是什么?”
无人应答。
“不是血,不是纹身,也不是那块破表。”他轻笑一声,“是‘选择’。当你们真正面对它时才会明白——拯救,从来不是唯一的路。”
季延盯着他:“你根本不是为了重启穹顶。”
“我是为了重建秩序。”周崇山的声音沉了下来,“旧文明毁于混乱,新世界需要有人掌控方向。牺牲几个人,换来多数人生存,这并不难理解吧?”
“你算错了一点。”白幽忽然开口。
“哪一点?”
“我们会杀了你。”她说完,手指微动,短刀出鞘半寸。
周崇山反而笑了:“你们杀不了我。这只是投影,信号来自地下三百米。而且……”他顿了顿,“你们若现在收手,进度就会清零。再试一次,未必还能这么顺利。”
季延没理他,瞥了眼屏幕。
进度停在四十七。
系统卡住了。
他再看手表,方舟没有提示。那种连接感正在消退,仿佛被某种力量干扰。
“他在阻断信号。”季延低声说。
“那就切断他。”白幽盯着空中身影,“你说过,你能追踪来源。”
“需要时间。”季延摇头,“而且一旦动手,他可能触发其他陷阱。”
“你不试怎么知道?”她压低声音,“他怕我们完成解锁,所以才现身。这说明我们现在做的事,真的能让他失败。”
季延沉默片刻,抬起手腕,在表盘侧面迅速划了三下。这是他设定的紧急协议,可绕过防火墙。
手表震动了一下。
【检测到外部入侵信号】
【路径锁定中……】
进度条再次开始移动。
四十八。
五十。
五十五。
周崇山脸色微变:“你做了什么?”
“你说呢?”季延冷笑。
空中身影晃动起来,如同信号不稳。周崇山扶了扶徽章,声音变得断续:“别……白费力气……你们打不开最后那道锁……它认的不是能力……是代价……”
话音未落,投影扭曲、炸裂,化作一片雪花,彻底消失。
头顶的裂缝合拢。
控制室内重归寂静。
季延没有松手,继续注视着手表。方舟弹出新信息:【入侵路径已标记,来源指向七号基地地下深层网络】。
“他藏在那里。”季延说。
白幽收回刀,拉下袖子盖住纹身。她走到阿澈身边,发现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
“你还好吗?”
阿澈点头,但手仍在颤抖。他缓缓抽回手掌,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撑不住了。”他低声说。
季延走过去扶住他。少年很轻,呼吸急促,像跑了很久的路。
“先休息。”他说。
白幽望向屏幕。进度停在五十九,不再前进。
“为什么没完成?”
“条件不够。”季延看着数据,“系统要求三人状态稳定。阿澈太虚弱,认证失败。”
“那怎么办?”
“等。”他说,“或者找别的办法补充能量。”
白幽皱眉:“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我知道。”季延看向控制台下方,“但现在我无法启动方舟。刚才的反向追踪耗尽了备用能源。六小时内不能再用。”
阿澈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他低头看向木牌,发现背面的刻痕更深了。他用指甲轻轻蹭了蹭,觉得那形状越来越像养父笔记里的符号。
季延蹲下检查他的脉搏。心跳很快,但还算有力。
“你听到什么了吗?”他忽然问。
阿澈一怔:“什么?”
“刚才周崇山说话时,你有没有听见别的声音?”
阿澈思索片刻:“有……像是有人在念什么。听不清内容,但……感觉很熟悉。”
季延与白幽对视一眼。
“他也被影响了。”白幽说。
“不只是影响。”季延低声说道,“周崇山提到‘选择’。他不是吓唬我们,是在提醒——最后一把钥匙,可能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
“或许不是靠技术,也不是靠血脉。”他看着阿澈,“而是取决于我们自己的决定。”
白幽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她凝视着那个箭形凹槽,伸手抚过边缘。
“如果真有第三把钥匙。”她说,“我不信它会落在他手里。”
季延没有回答。
阿澈抬头望向穹顶曾裂开的地方。
那里留下一道细长的痕迹,像被硬物划过。
他忽然想起梦中那个女人说过的话。
“箭头指向的地方,才是家。”
他攥紧木牌,指节泛白。
季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他看手表,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七分。
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天就要黑了。
外面的草原一片寂静,连风都停了。
他走到控制台侧面,打开一块隐藏面板,露出几根线路。他伸手检查了一遍,确认未曾被动过。
一切正常。
可他总觉得不对劲。
周崇山消失得太快了。
如果是远程投影,根本没必要特意出现又立刻中断。除非……
他在等什么。
季延转身,看向白幽:“你刚才说,他会死。”
“我说过。”她点头。
“那就别等了。”他说,“下次见面,直接动手。”
白幽嘴角微动,没有笑,但眼神变了。
阿澈靠在墙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木牌再次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