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跨过铁门,工装裤的膝盖蹭上了一道锈迹。
白幽跟在他身后,斗篷扫过地面,扬起薄薄一层灰。
阿澈小跑着追上来,左手紧紧攥着那颗蓝色晶体,指节泛白。
地下城西区的巷子极暗。头顶的灯全灭了,只有几盏红灯在断续闪烁。
他们没停步,径直走入能源站旧址。
铁门虚掩着,一推便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里面堆满报废的机器与裸露的断线,空气里弥漫着机油与陈年灰尘混杂的气息。
季延摘下手套,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钳子。
白幽走到门口,抬手拦住两名巡逻者:“别进来。”
两人僵在原地,目光却牢牢锁在阿澈胸前——那里浮起一点金色微光,如雾似烟。
阿澈低头看了一眼,光仍在。
他往前迈了一步,那点光也随之移动,轻轻落在地上,像一小片正在融化的冰。
修理场老板站在控制室门口。
他望见季延,又瞥见阿澈胸前的光,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季延蹲下身,用钳子撬开主控箱盖板。
箱内电线焦黑,数根铜线齐根断裂,切口参差不全。
他将手表贴上金属外壳。
屏幕亮起:【检测到旧式继电模块,兼容性32%,需现场适配】
白幽抽出短刀,在左手小指上划开一道浅口。
鲜血涌出,悬停半空,未坠一分。
阿澈立刻抬手,胸前木牌微微发烫,一道纤细金光倏然探出,缠住血珠,牵引着它缓缓移向两截断开的铜线。
季延迅速接线、压紧、合盖。
“咔哒”一声轻响。
第一盏灯亮了。
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红光渐次转为暖黄,最终稳落为沉静的绿。
季延起身,朝阿澈伸出手。
阿澈将晶体递过去。
季延没有接,只说:“你来。”
阿澈点头,握紧晶体,走向能源站基座。
基座布满裂痕,中央嵌着一个圆形接口,边缘积着厚厚一层灰。
他将晶体对准接口,轻轻一按——严丝合缝,正正卡入。
三秒后,地底传来低沉嗡鸣。
嗡——
嗡——
声音由滞涩渐趋平稳,愈来愈深,愈来愈实。
季延低头看表,屏幕显示:【能量输出稳定,电压110V,频率50hz】
他抬眼,望向高处。
那里悬着一盏旧LEd灯,灯罩龟裂,覆满尘灰。
白幽抬手,肩头机械鹰振翅而出,稳稳停在灯前。
它衔下一片东西——一朵蓝紫色小花,花瓣微干,蜷曲如被风拂过。
机械鹰将花轻轻放在灯罩上,花茎自然弯垂,仿佛仍承着某阵久违的风。
季延抬手遮眼。
光来了。
不是刺目的白,而是温润的、带着淡黄的光。
自那盏灯始,一盏接一盏亮起,西区广场的灯,全亮了。
人们从巷子里走出来。
有人扶着墙,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拄着拐杖。
没人说话,也没人笑,只是静静站着。
光照在他们脸上,映出多年未见天日的皮肤。
一位老太太颤巍巍伸出手,触向光柱,手指抖得厉害。
她碰到了——光是温的。
一个小女孩挣脱大人牵着的手,一路跑到能源站前,停在阿澈面前,仰起小脸望着他。
阿澈低头看她。
他摊开右手,掌心浮起一点金光。
光轻轻落在女孩额上,绕行一圈,又悄然缩回。
女孩笑了,露出一颗缺牙。
人群开始动了。
先是几个年轻人缓步靠近,接着是更多人。
脚步声由稀疏变密集,由迟疑变笃定。
有人低声说:“灯亮了。”
又一人接道:“真的亮了。”
还有人问:“谁修的?”
无人应答。
修理场老板忽然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额头磕在水泥地上,肩膀剧烈颤抖,嗓音沙哑:“季工……您早就能修好它,是不是?”
季延没看他。
他转身,将手掌按在能源站基座上。
手表微微发烫。
屏幕跳出新提示:【氧气浓度上升中,当前值:19.4%】
他指尖抚过表壳那道裂痕——比昨日更深了些,边缘隐隐透出微光。
白幽走过来,从灯罩上取下那朵小花,轻轻放在基座角落。
阿澈仍站在原地。
他胸前的木牌温热未退,指尖尚余一点未散的金光。
有人开始拍手。
不是欢呼,只是轻轻一下、又一下。
第二个人跟着拍,第三个人也抬起手。
掌声渐渐连成一片,低而稳,像心跳,像呼吸,像大地重新开始搏动。
季延望着阿澈掌心那点未熄的光,开口道:“才刚刚开始……我们要重建的,不只是机器……”
话音未落,阿澈忽然皱眉,抬手捂住左耳。
鲜血顺着指缝淌下,滴落在地,洇开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