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动得愈发剧烈，控制室的地板开始龟裂。季延一把拽住阿澈往后退去。白幽迅速搭箭上弦，箭尖直指洞口。灰白色的烟雾从裂缝中升腾而起，夹杂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一只苍白的手率先探出，接着是肩膀，最后是头。
是周崇山。
他爬得极慢，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地底硬生生拖拽上来。皮肤近乎透明，皮下浮现出游走的黑色纹路。右眼漆黑如墨，左眼却异常明亮。他喘息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我说过……沙漠会孕育出更完美的我。”
话音未落，白幽的箭已离弦而出，直取他的咽喉。周崇山抬手一挡，手臂竟如软泥般扭曲，将箭矢生生夹入血肉之中。他看也不看，猛地一扯，箭杆断裂，残片坠地。
季延拉着阿澈躲到控制台后方，立刻按下手腕上的表盘。系统毫无反应，“方舟”的界面闪起红光，跳出一行字：【高密度生物信号干扰，扫描受限】。
他眉头紧锁，明白此刻不能再依赖系统，只能靠自己。
白幽已拉开第二支箭，瞄准的是周崇山那发亮的左眼。箭矢刚射出，周崇山猛然偏头，但仍被擦中眼角。那一处皮肤瞬间变黑，如同烧焦。他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却并未倒下。
就在此时，阿澈突然捂住胸口。木牌紧贴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他咬牙不语，额角渗出冷汗。季延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季延低声问。
“它……在响。”阿澈声音微弱，“里面有人在喊。”
季延神色一沉。这不对劲。木牌从未发出过声响，除非……
周崇山笑了，嗓音沙哑：“你们以为生态链启动就结束了？绿色地球不是终点，而是代价的开端。”
话音落下，他忽然向后仰倒，重新沉入沙中。一条触手自地下暴起，猛地缠住阿澈的脚踝。那触手表面布满细小凸起，如同活物般蠕动。
季延冲上前去救人，但触手收得太快。阿澈被狠狠拖向前方，手掌在地上磨出血痕。
白幽再次放箭。
这一箭命中触手中段，箭尖炸开蓝光。触手剧烈抽搐，表层破裂，流出暗色液体。它松开了阿澈，迅速缩回地底。
季延趁机将阿澈拉回，检查他的脚踝——皮肤已经红肿，留下一圈紫黑色印记。他抬头望向洞口，裂缝仍在扩大，边缘不断掉落碎石。
“不能再等了。”季延站起身，抽出腰间的电磁刀。刀身通电，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走到洞边，双手握刀，用力劈下。
刀锋切入沙地，发出金属碰撞的锐响。下方并非泥土，而是某种合金结构。他连续挥砍，每一次都震得手臂发麻。第三击落下时，整片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
下面是空的。
季延蹲下身，用手电照入其中。光线扫过内部，映出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培养舱。每个舱内盛着淡黄色液体，漂浮着一个人影，面容清晰。
全是周崇山。
他们闭着眼，神情平静，胸口微微起伏，仿佛正在呼吸。身上连接着无数管线，延伸至中央一台运转中的机器，指示灯闪烁不停。
“这些……都是他？”白幽站在季延身后，声音压得很低。
“不只是克隆。”季延凝视着那些培养舱，“他们在同步接收数据。只要有一个苏醒，其余的也会随之激活。”
阿澈靠在控制台旁，一手撑地。木牌仍在震颤，频率越来越快。他闭着眼，脸色苍白。
“他们要醒了。”他轻声说，“我能感觉到……心跳，一个接一个。”
季延立刻回头：“还能撑住吗？”
阿澈点点头，汗水却不断滑落。
白幽走到洞口边缘，弓箭对准下方。她清楚不能贸然出手。一旦惊动系统，所有克隆体可能同时苏醒，届时别说反抗，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季延将手电固定在洞口，光线照向最深处。他看到主控设备旁有一个星形凹槽，与此前缺失的第四个节点完全一致。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像是被人提前拆走。
“他不是来夺取控制权的。”季延沉声道，“他是来确认我们是否成功启动生态链。如果失败，他就接管；如果成功……”
“他就启动备用计划。”白幽接道。
“用这些克隆体重塑秩序。”季延望着那一张张相同的面孔，“旧文明终结，新世界由他主宰。”
阿澈忽然抬头：“等等……还有一个信号。”
两人转头看向他。
“不是下面这些。”阿澈指向孵化舱，“是更深的地方。有个东西在动，比他们更早苏醒。”
季延立即调出“方舟”残存的扫描功能。系统勉强恢复些许，投射出地下三维图像。在孵化舱正下方，确实存在另一个空间。结构简单，仅有一个容器，内部显示生命迹象。
“那里关着什么？”白幽问。
“不知道。”季延摇头，“但绝非常物。能比周崇山的克隆体还早觉醒，说明它一直在等待。”
话音刚落，阿澈猛地抱住头。木牌脱手飞出，悬浮半空，背面朝上。一道光芒自其背面透出，在空中浮现几行字：
【最终穹顶位于沙漠中心，需血脉为钥】
字迹一闪即逝，木牌落回阿澈怀中。
“这是什么意思？”白幽皱眉。
“意思是……”季延望着消散的光影，“我们刚才启动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核心，只是一个前置系统。真正的控制中枢，藏在这片沙漠的最深处。”
“而开启它的钥匙，是阿澈的血脉。”
无人言语。
孵化舱内的克隆体依旧漂浮，但呼吸节奏已然改变。原本统一的动作变得紊乱，部分人开始轻微抽搐。脑部导线传出微弱电流声，仿佛在传递指令。
阿澈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他抱着木牌，手指紧紧抠住边缘。
“我不想下去。”他低声说，“我害怕。”
季延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我知道你怕，我也怕。但你现在感觉到了，对吧？那些人在动，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要来了。如果我们不去，他们会自己出来。到那时，这个世界就不再属于我们。”
阿澈抬起头，眼中泛红。
“可是……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父母留给你的，不只是这块木牌。”季延注视着他，“他们把你藏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天。你不是被遗弃的孩子，你是被选中的人。”
阿澈沉默片刻，低头看着木牌。几秒后，他轻轻点头。
白幽收起弓，走到季延身边：“接下来怎么办？”
“先切断孵化舱的供能管线。”季延站起身，“不能让他们全部苏醒。我们必须逐个解决。”
“那你去下面找真正的控制中枢？”
“对。你和阿澈留在上面，守住入口。”
“不行。”白幽立刻拒绝，“你要下去，我就跟你一起。阿澈一个人守不住。”
“我不是让他一个人。”季延看着她，“我是让他用木牌预警。只要克隆体有异动，他就能提前察觉。你在上面掩护，我在下面行动，这才是最稳妥的安排。”
白幽盯着他几秒，最终点头。
季延转身走向洞口，紧握手里的电磁刀。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红光仍在闪烁。系统仍受干扰，但他早已习惯。
有些事，必须亲手去做。
他抓住洞壁的金属支架，开始向下攀爬。
白幽站在边缘，弓箭对准孵化舱方向。阿澈靠在控制台边，双手紧抱木牌，目光锁定角落的小屏幕——那是“方舟”仅存的监控画面，显示着下方的生命体征。
数字跳动。
孵化舱内，三百二十七个克隆体中，已有十九个心跳超过正常值。脑波增强，肌肉开始收缩。
他们快醒了。
阿澈咽了咽口水，手指深深嵌进木牌边缘。
白幽察觉到他的异常，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怕。”她说。
阿澈没有回应。
他只是盯着屏幕，看着那一排排数字，一个接一个变红。
季延踩上底部平台，鞋底落在金属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头望向上方洞口，光线已极为微弱。他打开手电，光束扫向四周。
主控设备就在前方五米处。
他一步步靠近，脚步轻缓。
就在即将抵达时，脚下骤然震动。
不是来自上方。
而是从更深的地底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