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停止了。
特蕾西娅率先走出洞窟，确定这只是普通的气象事件而非天灾后，她才让恩雅来到外面。
被封锁的道路无人清理，积雪已漫过小腿。
列车轨道因为时不时有车辆经过，上面的积雪倒是不多。
于是，二人选择跨过公路与铁路之间的间隙，在车轨上行走一段路程。
偶尔，列车会从远方驶来，两个人就要提前跳下车轨躲避。
“我们现在是去蔓珠院的路上吗？”
特蕾西娅望着远方的山峰，新雪覆盖在旧雪上，在太阳的照耀下显现出金色的光芒。
列车线并不直通蔓珠院，两个人沿着轨道走，怎么都到不了目的地。
“我们先去佩尔罗契家领地，在那里稍微休息一下，从他们家前往蔓珠院的路会更好走一些。”
“你...是不是不喜欢蔓珠院？”
“还好吧，但是比起整天面对着经文，我更喜欢四处走走，看看现在的谢拉格。”
......
佩尔罗契家拥有谢拉格最大的领地，物产丰富，人口众多。
为了防止被热情的民众认出来，耽误与特蕾西娅接下来的行程，恩雅让小特用源石技艺帮她缝制了一件斗篷。
在恩雅的带路下，两个人走小路进入到领地内部。
“那就是佩尔罗契家的祖宅，平时他们练兵也在宅子附近进行。”
顺着恩雅的手看去，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宅子坐落在山坡上，俯视着她们所在的小镇。
祖宅的不远处就有一条小路，蜿蜒着通往山林深处，这应该是乌萨斯们前往蔓珠院的特殊通道。
“佩尔罗契家是三大家族中对耶拉冈德最虔诚的，虽然性格...有一点直爽，但都是很善良的人。”
特蕾西娅对恩雅的话十分认可，比起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小心思不知多少的人，这样的直性子她更喜欢。
“他们家今天有什么客人吗？感觉他们的祖宅好热闹。”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说现任佩尔罗契家主曾是一位美男子，自从伴侣死后，就变成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再深入就是人家的家事了，两个人默契的选择就此打住。
言语间，天色渐晚。
恩雅认为黑夜中前往蔓珠院危险较大，便提议先在佩尔罗契领地内休憩一晚，等天亮再出发。
特蕾西娅自然没什么意见，一切全听圣女的安排。
在山下的修士家中蹭了一顿晚饭，两人便踏入月光中，体验佩尔罗契领地小镇的夜生活。
“雪山事变前，当太阳落山后，居民们便会回到房屋中早早的休息，为第二天的劳作积蓄精力。”
恩雅和小特站在一座源石路灯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游玩的谢拉格人并不是很多，多数都是外来的游客。
“特蕾西娅小姐，现在卡兹戴尔也有那么多的游客吗？”
“没，我们那边虽然是一座交通枢纽，但是源石污染太严重了，再健康的人暴露在环境中，也会感染矿石病。”
“那里面的居民...”
“我们已经习惯了与矿石病共生。不过我们也在计划建造几座花园地块，拿出来经营旅游业。就是工业产能还不太够，现有的产能要优先发展工业。”
女妖河谷的移动城市化已经提出来很久了，但是一直没开工。女妖们不希望被打扰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还是手头紧。
忽然，两人发现不远处的摊位围了好多人，时不时还会发出欢呼或者唏嘘声。
走上前，原来是售卖列车盲盒的小贩。
恩雅眉头微微皱起，她不是很认同哥哥推出这种类似赌博的商品。
“殿下，您来谢拉格旅游了。”
听到“殿下”二字，特蕾西娅的神经瞬间紧绷。她本以为没多少萨卡兹会到这种小国旅游的(没钱)，就干脆没做任何伪装。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位小笞心魔和混血萨卡兹少年正在向她招手。
“妮芙，你怎么来谢拉格了？”自己手下人事部主管的妹妹，她还是认识的。
作为少有的父母双全的萨卡兹，但实际在过着与大众无异的孤儿生活。
这倒不是说她们姐妹的父母不负责任，他们还是给两位女儿留了不少财产，衣食无忧的生活对于一位萨卡兹已经弥足珍贵。
“我爸爸妈妈给我寄了一封信，上面有谢拉格的照片。正好渡桥也想出国...那个叫什么？”
“商业考察，”渡桥替妮芙回答道，“殿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特蕾西娅看了一眼恩雅，圣女还在身边，耽误太多时间不好。不过，她似乎对这位萨卡兹少年的想法很感兴趣。
“你说说吧。”
“殿下，既然卡兹戴尔不能让外人进来，为什么我们不主动走出去？”
说罢，渡桥递给她一本笔记。
笔记本上印着巴别塔的标记，应该是扫盲教育的赠品。前半部分都是歪歪扭扭、错误百出的萨卡兹文字，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在努力的学习知识。
后半部分则是一个企划，由于文字书写仍不熟练，它的主人用了大量图画，即使是完全没有萨卡兹语基础的恩雅也能看懂。
“商业复合体巫术时刻，这个好啊，我一会儿就可以拉维什戴尔开会。”
卡西米尔的商业联合会虽然槽点很多，但不可否认他们为卡西米尔抵抗乌萨斯的战争提供了海量的资金、装备、兵员。
渡桥打算创立一个类似的联合会，以萨卡兹整体的名义，在其他国家的领地上做生意。
他还想搞一个浮空城做据点，可能是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提前从企划中剔除了。
“...卡兹戴尔纪念品盲盒，这个也行，就是120抽大保底还不继承是不是有一点太过分了...”
听特蕾西娅这么说，恩雅觉得自己哥哥的盲盒似乎也挺良心的。
“...萨卡兹偶像，签名是...克伦妮？”特蕾西娅的脑海中浮现出与行尘在哥伦比亚遇到的落魄裁缝，她在哥伦比亚闯出一片天地后，把乐队交给那位萨科塔管理，自己就回到了卡兹戴尔。
“嗯，我和妮芙遇到了克伦妮女士，她向我们分享了许多创意，听说其中很多都是您提出来的。”
“嗯，”低头看着笔记本，上面有许多克伦妮设计的服装。身为衣匠，特蕾西娅必须要好好批判一下。
“这件衣服那么多带子，走路会不会摔倒？”恩雅指着其中一个设计图，询问特蕾西娅。
“这是食腐者的特色服饰，”魔王耐心向圣女介绍着萨卡兹各族的特色(刻板印象)，食腐者的就是其中一个重灾区。
血统纯正的食腐者身体会自然腐烂，常常需要用绷带裹住。而高级食腐者会舍弃他们的肉身，这时充盈着巫术能量的绷带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如果是地位特别高的食腐者，他们所使用的也不是普通的绷带，而是历代卡兹戴尔军队的战旗。
她和行尘在伦蒂尼姆见识过给自己戴个拖把头，就冒充食腐者的伦蒂尼姆萨卡兹。
考虑到人家真的有食腐者的血脉，城内的萨卡兹雇佣兵都没有揭穿他。
后来他跟着大部队返回了卡兹戴尔，据说是在工厂上班，拖把头也被他拿下来了，手臂上绑两根带子就当证明身份了。
行尘和她给食腐者王庭带来了改良基因组，腐烂与衰弱的问题已经解决。同时，食腐者高级军官卡莱莎从萨米带来了“永恒狩猎”的力量，灵幛那种献出肉体滋养后辈的行为也会逐渐减少。
“给我笔...好的，你给克伦妮说，把布条弄少一些，剪短也行。这种长度的布条找个年轻食腐者，光是摔跤都能把自己摔死。颜色...蓝色吧，我看有一批跟随卡莱莎的食腐者，他们的巫术已经变成冰属性。”
让老派食腐者去给神民和先民的后代唱唱跳跳，特蕾西娅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还有女妖的衣服...我跟你们说，这衣服其实不怎么吉利。当丧钟王庭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就意味萨卡兹生命的逝去(丧服)。你让她可以用血魔的风格替代一下，那些外人根本就认不出来。”
“那您为什么穿着...”妮芙的话没说完，渡桥就赶忙捂住她的嘴。
总之，这项企划特蕾西娅认可了，但是还有许多要优化的地方。
得到魔王的允许，妮芙和渡桥直接抛下手中的盲盒，赶忙返回租住的旅馆，连夜修改自己的计划。
而他们俩剩下的盲盒，就由特蕾西娅继承了。
她和恩雅开了半天，就只开出来一堆做工粗糙的耶拉冈德神像或者庇护石。
恩雅有些不开心，她甚至想直接质询那位商贩，是不是从哪里回收了喀兰贸易的包装，在里面塞上一堆垃圾拿出来卖。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人群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听说是一位维多利亚的游客，开出来了极其稀有的纪念品。
特蕾西娅拉着恩雅，在人群中挤出来一条路。只见一位灰礼帽，正用双手捧着隐藏款的水晶冰封驼兽。
“单抽！单抽！单抽！”周围的游客开始欢呼，见到真的有稀罕物件，更多人花钱购买盲盒，希望能成为下一个“核心圈皇者”。
有人想出钱买下灰礼帽的纪念品，灰礼帽优雅的拒绝，随后对着特蕾西娅做了一个手势。
“魔王殿下，圣女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二位大人物。”
贝林厄姆主动摘下礼帽，向特蕾西娅和恩雅行礼。
恩雅看向特蕾西娅，后者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到恶意。
“大公爵的间谍出现在这里，是想刺探什么情报吗？”
面对特蕾西娅的质问，贝林厄姆丝毫不慌张。魔王具有读心的能力，身为情报人员的灰礼帽不可能一无所知。
“嗯，大公爵想让我来确认一下耶拉冈德的存在，”说这话的时候，灰礼帽的内心中充满了疲惫感，“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说我为维多利亚服务。很可惜，现实是，我只为部分的维多利亚服务。”
贝林厄姆的态度与特蕾西娅认知中的灰礼帽差距大的离奇，她便主动询问他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能争取到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还不是你们弄的，在伦蒂尼姆给蒸汽骑士安排国葬，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据他说，核心圈大战结束后，很多同僚都被清理掉了，理由是开斯特公爵怀疑他们不忠诚。
想象一下，维多利亚的荣耀蒸汽骑士都能被大公爵联手萨卡兹消灭掉，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不仅仅是伦蒂尼姆的民众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就连一些秘密军队也受到影响。
“这倒是，两百年前我们干掉一台蒸汽机甲要付出极大的伤亡。没想到两百年后，面对迭代后的机甲，竟然只付出了一队精锐战士。”
蒸汽骑士是维多利亚最忠诚最强大的战士，他们每个人都心怀荣耀与责任，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一切。
特蕾西娅曾经为这些战士而头疼，旧型号的实力已经如此强劲，在那个技术快速发展的年代，越往后他们越难以战胜。
但时间就是萨卡兹的武器，烂到极致原始到极致的萨卡兹，几乎没什么下降空间。
而大公爵们不同，他们见证了维多利亚的辉煌，在维多利亚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慢慢将其扩大，最后让萨卡兹摘到了果实。
现在伦蒂尼姆民众宁愿相信萨卡兹(他们在特蕾西娅的领导下真的说到做到)，也不愿相信维多利亚的贵族。
“不对啊，温德米尔女士不还是伦蒂尼姆的高官吗？”恩雅对维多利亚的政局有些许了解，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封闭。
“她的领地尽数归莱塔尼亚所有，军队全军覆没，家族仅剩两人，祖坟都被挖了。说她付出了维多利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代价也不为过。”
“好吧。我了解了，”恩雅点点头。
“谁叫你们自甘堕落，这可怪不到我们萨卡兹身上。”
“是的啊，我现在越来越感觉维多利亚，不再是过去的维多利亚。要不是家人还在公爵大人的领地上，或许我还真想换个地方居住。”
“如果你有意愿，耶拉冈德愿意为你提供庇护。”
“我也是，卡兹戴尔的伦蒂尼姆铸造地块，你应该很熟悉。”
“感谢二位的认可，不过我现在并没有离开维多利亚的想法。也许它的未来并没有那么悲观呢？”
特蕾西娅很同情被背叛的维多利亚人民，但对于维多利亚这个国家，尤其是曾经的统治者大贵族们，她只想说两个字----
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