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裂隙迷踪
混沌钟残骸如一枚倔强的顽石，在祖龙血焰微光的包裹下，笔直撞入那道横亘万里的混沌裂隙。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碰撞或时空撕裂感——在触及裂隙边缘的刹那，周遭狂暴的时空乱流骤然静止。不，并非静止，而是被某种更高位格的力量完全隔绝在外。混沌钟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膜，进入了一个绝对寂静、绝对黑暗的领域。
钟内，哪吒眉心混沌灵光的闪烁频率忽然加快。龙血精华的滋养已持续了不知多久——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他的混沌法身不再透明，淡金色的纹理重新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左臂处，那道源自归墟的道痕如同冬眠苏醒的蛇，缓慢蠕动、延伸，与体内那枚沉寂的混沌道星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但这复苏过程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断了。
“警告……环境参数……超出认知库上限……”银的意识从数据乱码的深渊中挣扎出一缕。业火的煅烧净化已接近尾声，她的核心数据完成了重塑，此刻正以最低功率运转，艰难地解析着外部环境：“时空曲率……为零？不，是‘不存在’……物理法则……检测不到基础架构……”
她的声音通过修复了一部分的传讯系统，直接响在哪吒的识海深处，微弱却清晰。
哪吒的眼皮颤动。龙血精华的滋养已让他恢复了最基础的感知能力。他无法睁眼，无法移动，却能“感觉”到外界——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空”。
不是虚空，不是混沌，不是归墟。
是“无”。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甚至没有“存在”与“不存在”的概念分野。混沌钟残骸悬浮在这片“无”之中，如同唯一真实的标点，祖龙血焰与业火纹路散发的微光，在这里显得刺眼而孤独。
“银……”哪吒以意念回应，声音在识海中如同风中残烛，“我们……在哪儿？”
“无法定位。”银的数据流闪过一片混乱的波纹，“根据穿越裂隙前的最后观测……这里应是混沌海深处某种……‘异常结构’内部。但现有数据完全矛盾——任何结构都应有基础法则支撑，这里却……”
她的话语忽然中断。
并非受到攻击，而是感知系统捕捉到了某种……“变化”。
在绝对“无”的前方——姑且称之为前方——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点光。
不是祖龙血焰的赤金，不是业火的暗红，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能量光谱。那是一种苍白的、冰冷的、却又带着某种永恒意味的微光，如同在坟墓中沉睡了亿万年的磷火。
随着那点光的出现，“空间”的概念被强行定义了。
混沌钟残骸开始“移动”——或者说，那点光在“靠近”。越来越快，越来越亮，直到占满整个感知视野。
那不是什么光点。
那是一具……骸骨。
巨大到难以形容的骸骨，通体呈现出玉质的苍白色，静静悬浮在“无”的中央。它保持着某种蜷曲的姿态，头颅低垂，四肢收拢，脊椎如连绵的山脉蜿蜒。骸骨的每一寸骨骼表面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纹路——那不是自然生长的骨纹，而是某种被刻印上去的、蕴含着大道至理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那苍白色的微光。
而这些符文的光芒，正与混沌钟壁上那些源自祖龙血焰与业火的赤金暗红纹路，产生着微弱但明确的共鸣！
“这是……”银的数据核心高速运转，调动着所有文明数据库中关于古老神话、失落遗迹的记载，“形态比对中……类似龙族骨骼架构，但比例异常，且多出十三对肋骨骼与七节尾椎……符文分析……基础架构与洪荒天道铭文有17%相似性，但更古老、更……原始……”
哪吒的混沌感知蔓延出去，小心翼翼地触碰那骸骨散发的微光。
轰——！
一段破碎的、跨越了不可思议时间长河的画面，强行冲入他的识海：
无尽的混沌海中，一条比洪荒祖龙更加庞大的白玉巨龙在怒吼。祂的周身缠绕着三千大道具象化的锁链，每一根锁链的尽头都连接着一颗正在诞生或死去的宇宙雏形。巨龙在与某种看不见的“存在”搏杀，龙爪撕裂混沌，龙息喷吐出开天辟地的原始道光。但祂在败退，三千大道锁链一根根崩断，连接的宇宙雏形接连湮灭。最终，在一声悲怆到让混沌海都为之凝固的龙吟中，巨龙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蜷曲起来。祂用最后的力量，将自身所有的大道感悟、生命精华，全部烙印在自己的骨骼之上，化作这永恒不灭的符文……
画面破碎。
哪吒的意识剧烈震荡，眉心混沌灵光几乎要熄灭。那画面中蕴含的信息量太过庞大，层次太过高远，哪怕只是惊鸿一瞥的破碎片段，也几乎要撑爆他刚刚复苏的神魂。
“你看到了什么？”银察觉到他意识的异常波动，立刻以数据流进行稳定。
“一条……龙。”哪吒喘息着在识海中回应，“一条……比祖龙更古老、更强大的龙。祂在混沌海中……战死了。这里，是祂的……坟墓？”
混沌钟残骸此刻已靠近到距离那白玉龙骸不足百丈的位置——在这个尺度下，那骸骨更显得恢弘无边，仅仅一节指骨就比整座混沌钟还要庞大。骸骨散发的苍白微光笼罩着钟体，那些符文与钟壁上的纹路共鸣愈发强烈。
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白玉龙骸那低垂的头颅，眼眶处两个巨大的空洞中，骤然亮起两团苍白色的火焰！
那不是生命之火，而是某种执念、某种使命、某种跨越了无尽岁月依旧不肯消散的意志的具现化！
“外来者……”一个宏大、古老、冰冷，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疲惫感的声音，直接在混沌钟内部、在哪吒与银的意识中响起，“携带……祖龙血脉……与……洪荒业火……印记……还有……混沌的……变数……”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消耗巨大的力量。
“汝等……如何……来到……‘永恒归寂之地’？”
哪吒强撑着凝聚意识，试图回应：“我们被时空乱流卷入，为求一线生机，闯入了一道混沌裂隙……”
“裂隙……”那声音似乎思索了片刻，“是了……吾骸骨散发‘归寂道韵’……与外界混沌海冲突……会周期性地……撕开通道……吸引误入者……”
祂的话印证了哪吒与银的猜测——这里确实是一处坟墓，一处能主动“呼吸”、与外界交换的奇特坟墓。
“前辈……您是？”哪吒试探着问道。
“吾名……已随岁月消散。”声音中疲惫更甚，“汝可称吾为……‘遗骨灯塔’。吾乃……上一纪元……混沌龙族……最后的守望者。”
上一纪元！
这个词让银的数据流瞬间沸腾。在她的文明数据库中，“纪元”是最高级别的时间尺度单位，指代从宇宙开辟到终结的完整周期。洪荒世界目前所处的，被认为是“本纪元”。而上一纪元，意味着眼前这具骸骨的主人，是来自上一个宇宙轮回的生灵！
“上一纪元的存在……怎么可能存留至今？”银的疑问脱口而出，“纪元更迭，万物归墟，一切法则重构，旧世生灵应随旧世天道一同湮灭才对。”
“所以……吾已‘死’。”遗骨灯塔的声音平静无波，“汝所见，非生灵，非残魂，非执念。而是吾将自身存在……彻底‘烙印’于混沌海基础法则断层中的……‘信息化石’。吾即墓碑，吾即墓志铭，吾即……警告。”
警告？
哪吒心中一凛。
“敢问前辈，警告何事？”
遗骨灯塔眼眶中的苍白火焰跳跃了一下，整个骸骨空间的苍白微光也随之明暗交替，仿佛某种情绪波动。
“警告……关于‘纪元清洗者’。”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严肃，“以及……汝等身上，所沾染的……‘它们’的气息。”
话音刚落，白玉龙骸上那些符文的光芒骤然转向，不再与混沌钟壁上的祖龙业火纹路共鸣，而是投射向钟体后方——那进来时的方向！
苍白光芒照亮了混沌钟之前穿过的路径。而在那路径的尽头，裂隙的入口处，几条扭曲的阴影正试图钻入！
正是那些一路尾随的混乱能量掠食者！
但与在外界时空乱流中不同，此刻这些阴影在苍白光芒的照射下，显露出了更加本质的形态——它们并非纯粹的混乱能量聚合体，而是在那扭曲的能量外壳下，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如同虫豸般的黑色符文在蠕动！那些符文的样式，与白玉龙骸上的古老符文竟有三分相似，却更加扭曲、更加充满恶意的侵蚀性！
“这是……”银的数据核心疯狂警报，“检测到高维度污染特征！与数据库中记载的‘法则崩解综合征’源头样本相似度……68%！”
“它们……是‘清洗者’的……爪牙。”遗骨灯塔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厌恶与……一丝恐惧，“以吞噬纪元残响、腐化新生法则为食……汝等身上……有浓郁的‘新生纪元’气息……还有祖龙血脉这等高质量‘纪元遗产’……对它们而言……是盛宴。”
那几条阴影已经艰难地挤进了裂隙入口。苍白光芒对它们有明显的压制作用，它们体表那些黑色符文在光芒中不断消融、再生，发出无声的尖锐嘶鸣，但依然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内蠕动。
“前辈可能对付它们？”哪吒急切问道。以混沌钟此刻的状态，他和银都未恢复战力，一旦被这些鬼东西近身，后果不堪设想。
“吾之力量……仅余‘归寂道韵’……可延缓它们的侵蚀……无法灭杀。”遗骨灯塔道，“但吾可……送汝等离开。”
“离开？去哪里？”
“去汝等……本该抵达之处。”苍白火焰投向混沌钟，扫过钟壁上的祖龙业火纹路，“汝等身上……有明确的‘归乡坐标’……虽模糊，但吾可燃烧最后一点‘信息存量’……为汝等……短暂打通一条……指向性通道。”
“燃烧信息存量？”银敏锐地捕捉到关键，“那意味着您会……”
“彻底消散。”声音依旧平静，“吾存世之意义……本就是作为‘警告’。今日得遇后世生灵，传递此讯，使命已达。况且……”
骸骨上的苍白光芒忽然大盛，整个空间开始震动！
那些阴影被这突然增强的光芒灼烧得发出更加剧烈的“嘶鸣”，体表的黑色符文大片大片蒸发，但它们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是被激怒般，更加疯狂地向内冲来！
“况且……‘它们’既已发现此处……吾之骸骨……迟早会被彻底腐蚀吞噬。”遗骨灯塔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决绝，“与其沦为‘它们’的食粮……不如……为后世……燃尽最后的光。”
“前辈……”哪吒心中震撼。虽只是初见，虽只是一具骸骨残留的信息化石，但这份跨越纪元的守护意志，让他想起了洪荒中那些同样甘愿牺牲的存在。
“莫作儿女之态。”遗骨灯塔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调侃的意味，“混沌龙族……从不怕死。只是……遗憾未能亲眼得见……新纪元的曙光。”
祂顿了顿，声音转为急促：“听好。吾送汝等离开后，通道只能维持三十息。三十息内，务必抵达坐标所在。‘清洗者’的爪牙会循迹追来，但它们受‘归寂道韵’侵蚀，速度会大减。这是汝等唯一的机会。”
“还有——牢记此讯：纪元清洗非自然轮回，乃有‘主宰’在幕后推动。若汝等纪元欲得延续，必须找到‘清洗者’的本体，找到‘纪元之癌’的源头。此讯……务必带回汝之世界。”
话音未落，白玉龙骸通体符文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白光！这光芒不再是苍白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灼热！
骸骨开始从尾部寸寸崩解，化作无数白色的光点。这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向混沌钟残骸！
混沌钟剧烈震动！钟壁上，祖龙血焰纹路与业火纹路被这白色的纪元之力注入，瞬间光芒大放！一道完全由三种光芒交织而成的螺旋通道，自钟前凭空浮现，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熟悉的洪荒气息在流转！
“走——！”遗骨灯塔最后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意识中炸响。
混沌钟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推入螺旋通道，化作一道三色流光，向着那洪荒气息的源头疾射而去！
在最后回头的一瞥中，哪吒与银“看”到——
庞大的白玉龙骸已崩解大半，剩余的部分在炽烈的白光中，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撞向了那些冲来的阴影！
黑白光芒激烈对撞、侵蚀、湮灭。
整个“永恒归寂之地”在无声的爆炸中，彻底崩塌。
而那几条阴影，在白光的最后反扑下，被硬生生拖住了脚步，体表的黑色符文被大片净化，发出不甘的无声咆哮。
……
三色流光通道中，混沌钟残骸以超越理解的速度穿梭。
钟内，哪吒与银的意识被巨大的信息冲击和刚才的震撼场景所淹没，久久无言。
直到银的数据流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纪元清洗者……纪元之癌……上一纪元的守望者以彻底消散为代价传递的警告。哪吒，我们可能……卷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大局。”
哪吒沉默地看着通道外飞速流逝的三色流光，感受着体内在刚才白光注入后进一步复苏的力量，缓缓握紧了刚刚能轻微动弹的左手。
左臂道痕之中，一丝混沌与归墟交织的气息在流转；丹田深处，那枚混沌道星开始缓慢旋转，吸收着龙血精华与白光中蕴含的纪元之力。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不管是什么局。”少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先回去。然后……”
“搞清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