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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探梦缘 > 第406章 血泪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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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比镜冢最深处的碎镜还要冷,比幽冥魔气蚀骨时还要冷。这冰冷从怀中逐渐僵硬的身躯传来,穿透云璃的指尖、手臂,狠狠扎进她的心窝,冻僵了她的血液,凝固了她的神魂。

她跪在乾元殿的废墟上,怀里抱着凌殊,周遭是散落的金砖、断裂的梁柱、以及弥漫着淡淡焦糊与血腥气的尘埃。远处,是眉心嵌着金色镜影、已然气绝的皇帝,那凝固的姿态仿佛一尊诡异的雕像。幸存的蓝袍道人、负伤的将领,以及几个挣扎着爬起的侍卫,远远望着这边,无人敢上前,也无人敢出声。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天地间只剩下死寂,和云璃那空洞到连哭喊都发不出的、嘶哑的喘息。

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

在她眼前,在她怀中,生机如同指间沙般流逝殆尽,最后一丝温度也迅速被冰冷的死亡吞噬。那双曾映照过星辉、承载过万千复杂情绪的眼眸,永远地闭上了。那曾为她挡下毁灭光柱、为她承受魔爪、为她燃尽最后龙魄的宽阔胸膛,再也听不到心跳。

皇帝临死前的遗言还在耳边回荡:“锁已开……钥终毁……”

锁?钥?

是指“镜心”为锁,“龙魄”为钥吗?还是指别的什么?他最后那恶毒的诅咒,那一点针尖般的猩红光芒,到底是什么?为何如此霸道,瞬间就夺走了凌殊最后残存的一切?

无数疑问在云璃冻结的脑海中盘旋,却激不起丝毫波澜。她只是紧紧地、死死地抱着凌殊冰冷的身体,仿佛只要抱得够紧,就能留住那已然消散的魂魄,就能让这具躯壳重新温暖起来。她的镜心之力早已枯竭,神魂因过度消耗和那诅咒意念的冲击而布满裂痕,此刻连最简单的思考都变得艰难。

眼泪早已流干,或者说,巨大的悲伤与绝望已经超出了眼泪能够承载的范畴。她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看着凌殊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眉心那彻底黯淡、再无一丝魔气波动的平静,看着他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尽的、极淡的弧度——那是在最后时刻,他想给她却未能成功的安慰吗?

时间失去了意义。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直到一阵轻微的、衣物摩擦碎石的窸窣声,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在她身侧不远处响起。

云璃毫无反应,眼神依旧空洞地落在凌殊脸上。

“云……云姑娘……”声音嘶哑虚弱,是那个蓝袍道人。他勉强撑起身,胸前道袍染血,脸色苍白,一步步艰难地挪近,目光复杂地扫过死去的皇帝,又落在云璃和她怀中的凌殊身上,眼中充满了悲悯与惊悸。

“姑娘……节哀……”道人声音艰涩,“殿下他……陛下最后那一击,乃是燃尽自身最后一点被魔气污染的本源神魂,发出的‘蚀魂咒’……歹毒无比,专蚀生灵根本神魂,尤其针对……针对与他血脉同源、又曾分担过魔气侵蚀之人……”他看向凌殊心口那已然看不见、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死寂的位置,摇了摇头,“殿下本就……油尽灯枯,又受此咒……恐怕……神魂已……”

“散”字,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但意思已经明了。

神魂俱灭。连转世轮回的可能,都被那恶毒的诅咒一并抹去了。

云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是抱着凌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道人叹了口气,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转而看向皇帝尸身额间那枚已然与皮肉长在一起、光芒凝固的金色镜影,眉头紧锁:“陛下额间这镜影……似乎已与封印彻底融为一体,镇住了此地的魔源。姑娘,此物……可是你云氏传承至宝?如今作为镇物,恐怕……”

恐怕也已灵性大损,甚至可能就此固化,再难取回。这后半句,道人同样没有明说。

云璃依旧沉默。镜影?传承?此刻这些,对她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道人见她如此,只得再次叹息,勉强盘膝坐下,试图调息恢复一点灵力。现场还有其他伤员需要救治,魔气虽被镇压,但此地依旧残留着邪秽,需尽快处理。然而,经历了如此剧变,目睹了皇帝入魔、皇子陨落、镇国公生死不明,所有人心中都沉甸甸的,充斥着茫然与后怕。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更加剧烈、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呛咳声,从另一堆废墟旁传来。是镇国公秦傲!

他竟然还没死!

只见那堆瓦砾动了动,一只染血、甲胄破碎的手伸了出来,艰难地扒开压在上面的断木。蓝袍道人见状,连忙挣扎起身,和那名受伤的将领一起,踉跄着过去帮忙。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浑身浴血、甲胄几乎完全破碎、胸口一道狰狞焦黑伤口深可见骨的秦傲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他脸色金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但那双虎目却依旧顽强地睁着,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陛……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跪地的皇帝尸身,以及额间那诡异的金色镜影,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国公!稳住!”蓝袍道人连忙将所剩无几的灵力输入他体内,助他稳住心脉。

秦傲死死盯着皇帝的尸体,看了许久,眼中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悲怆与疲惫。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染血的脸颊滑落。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无力。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全场,掠过死寂的皇帝,掠过远处那些幸存却惶惶不安的侍卫,最后,落在了依旧抱着凌殊、仿佛化作石雕的云璃身上。

他的目光在凌殊那毫无生机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眼中痛色更浓。最终,他挣扎着,在道人和将领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体,对着云璃的方向,用尽力气,嘶声开口:

“云……姑娘……”

云璃依旧没有反应。

秦傲喘息了几下,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老夫……秦傲……代大胤……谢过姑娘……力挽狂澜……封印魔源……救……救天下苍生于倒悬……”

这是极高的赞誉,但在此时此地,显得如此苍白而讽刺。云璃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秦傲似乎也不指望她能回应,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皇帝额间的镜影,又看了看凌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了然与更深的悲哀。

“陛下……最后的诅咒……老夫……或许知道……一些……”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让云璃那空洞的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了他。

秦傲接触到她那死寂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弱光芒的眼神,心中更是沉重。他示意道人和将领扶他再靠近一些。

距离拉近,云璃能更清楚地看到秦傲的伤势之重,也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但她此刻关心的,只有他未尽的话语。

“国公……知道……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砂纸摩擦。

秦傲喘了几口气,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废墟,看向了更久远的过去。

“那诅咒……并非寻常魔功……而是皇室……唯有帝王或储君……在知晓特定秘密后……以自身血脉神魂为引……才能发动的……一种……同归于尽的禁术……”秦傲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揭露真相的残酷,“名曰:‘血契反噬’。”

“血契反噬?”蓝袍道人面露惊容,“可是传说中,前朝皇室用来控制某些特殊臣属或……祭品的禁术?中咒者若违背契约或触动特定条件,施术者即便身死,亦可引动其血脉或神魂中的禁制,令其……陪葬?”

秦傲缓缓点头,每一下都牵动伤口,让他脸色更白:“不错……但陛下所用……似乎更……更恶毒……目标也并非契约者……而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凌殊身上,充满了不忍:“而是……‘钥匙’。”

钥匙!

又是这个词!皇帝死前也说过“钥终毁”!

云璃的心脏猛地一缩,抱着凌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什么……钥匙?凌殊他……是什么钥匙?!”

秦傲闭了闭眼,似乎在下定决心揭露某个可怕的秘密。

“此事……牵涉皇室最高机密……老夫也是当年……在先帝临终前……与几位托孤重臣……一同得知……”他声音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关于……‘镜冢’与‘云氏’的……真正起源……以及……皇室与之签订的……古老‘血契’。”

云璃瞳孔骤缩,连呼吸都屏住了。蓝袍道人和那名将领也露出了震惊之色,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根据……先帝所言……以及皇室秘典零星记载……”秦傲的声音如同来自坟墓,一字一句,敲打在死寂的废墟上,“上古之时,幽冥魔气泄露,有云氏大能,身负‘镜心’异力,可映照、疏导魔气。为免苍生受难,云氏先祖自愿以一族血脉为引,构筑‘镜冢’,将大部分魔源封印其中,并以世代‘守镜人’之血魂,加固封印。然,魔气诡谲,需一‘锚’定住人间界,防止镜冢失衡,魔气彻底倒灌……”

他看向皇帝额间的镜影,又看向凌殊:“这‘锚’,便是……身负真龙血脉、承载王朝气运的……皇室嫡系!”

“什么?!”云璃失声,蓝袍道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皇室与云氏……曾立下血契。”秦傲继续道,语气沉重无比,“皇室以嫡系血脉为‘锚’,以王朝气运为辅,助云氏稳定镜冢封印。而云氏,则需世代提供‘守镜人’,并以‘镜心’之力,为皇室镇压国运,反哺龙气。二者相辅相成,共保山河。”

“然,人心易变,权力腐蚀。”秦傲眼中闪过痛色,“后世帝王,渐生贪念。不再满足于仅仅作为‘锚’,开始觊觎镜冢之力,甚至……妄图以‘守镜人’为祭,反向控制、吞噬魔气,以求长生或无敌之力。这便是一切祸乱的开端……陛下,便是深陷此道。”

云璃想起了在镜冢中看到的,年轻皇帝将云氏女子推入古井献祭的画面,以及他被魔气反噬的场景。原来,那并非偶然,而是源于早已扭曲的贪欲!

“那‘钥匙’……又是何指?”云璃追问,声音因急切而更加嘶哑。

秦傲看向凌殊,眼神复杂:“皇室为‘锚’,但‘锚’需与‘锁’匹配,方能稳定。‘镜心’是锁,而开启或调节这‘锁’的‘钥匙’……据秘典隐晦提及,便是身负最纯正皇室血脉、且……心志坚毅、能承载龙魄与镜心双重之力者。此人,可沟通‘锚’与‘锁’,在必要时……调整封印,甚至……在极端情况下,以身代之,彻底稳固或……重启封印。”

云璃脑中轰然作响!

所以,凌殊不仅仅是被皇帝选中的“容器”和“执行者”,他本身,就是皇室与云氏血契中,那理论上存在的、可以真正稳定或改变局面的“钥匙”!皇帝一方面逼迫他执行毁灭“镜心”(锁)的任务,另一方面,或许也在暗中期望,他能发挥“钥匙”的作用,帮自己真正掌控魔气?或者,在皇帝的计划失败后,作为最后与魔气同归于尽的“保险”?

而皇帝临死前的诅咒——“血契反噬”,针对的正是这把“钥匙”!他以自身帝王血脉为引,触动了古老血契中某种针对“背叛”或“失败”钥匙的禁制,要拉着凌殊一同毁灭!“锁已开”(镜心觉醒,封印松动或改变),“钥终毁”(钥匙被毁),或许这就是皇帝扭曲逻辑下的最终报复或“平衡”?

这个真相,太过残酷,太过荒谬!

凌殊的一生,从出生起,就注定被卷入这血腥而扭曲的古老契约之中。他是棋子,是工具,是容器,也是理论上可能带来希望的“钥匙”,却最终,成了这畸形契约最终的牺牲品!

“所以……那诅咒……无解?”云璃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在秦傲沉重的沉默中,渐渐黯淡下去,重归死寂。

秦傲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最终只是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

无解。

帝王燃尽神魂发动的血契禁咒,针对的是契约另一端的“钥匙”本源。凌殊本就油尽灯枯,如何能抵挡?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刚刚亮起一丝微光,便被更深的黑暗彻底吞噬。

云璃缓缓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凌殊冰冷的额头上。触感一片冰凉,再无丝毫温暖。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所有的爱恨纠缠,所有的阴谋算计,所有的牺牲与挣扎,都以这样惨烈而绝望的方式,画上了句点。

她闭上了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灵魂深处,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断裂的虚无与空茫。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也即将沉入那片冰冷黑暗,与怀中之人一同长眠的刹那——

一点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仿佛幻觉般的……温热感,突然从她与凌殊紧贴的肌肤之间传来。

不是凌殊身体的温度,那躯体依旧冰冷僵硬。

而是……来自她自己的心口。

更准确地说,是来自她心口深处,那与凌殊通过“同命契”以及后来布阵时神魂力量彻底交融后,似乎产生了某种奇异变化的……镜心本源深处。

那里,仿佛有一颗极其微小的、融合了淡金镜光与一丝龙魄气息的“种子”,在无边的死寂与冰冷中,极其艰难地、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深埋冻土之下,一粒被冰封了万古的莲子,在绝对的死寂中,感应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开始尝试着……萌发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生机。

云璃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那原本彻底熄灭的光芒,如同被这一点微弱的跳动重新点燃,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恐惧、不确定的炽烈光芒!

她死死地盯住凌殊毫无生气的脸,灵识不顾一切地沉入自己心口,去捕捉、去确认那一点微弱到极致的悸动!

是真的!

不是幻觉!

在那因“同命契”而与她镜心本源产生了最深层次融合、又因为最后布阵时毫无保留的力量交融而留下印记的……属于凌殊的一丝最本质的“存在”——或许是他的龙魄碎片,或许是他最后的执念,或许是他神魂湮灭前,无意中烙印在她镜心深处的“倒影”——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微微搏动!

虽然那搏动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虽然它与生命、与灵魂似乎都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法则的残留、一种执念的具现。

但它确实存在着!

就在她的镜心本源之中!

仿佛……凌殊并未完全“消失”。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他最后的一点“存在”,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与她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皇帝的血契诅咒,摧毁了作为“钥匙”的凌殊的肉身与显化的神魂。

但也许……它无法彻底抹杀那早已在无数次生死与共、力量交融中,与云璃镜心本源难分彼此的一丝……本源印记?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却又带着一丝绝境中微弱希冀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划过云璃混乱的脑海!

如果……他的这一点本源印记还在……

如果……镜心真的能映照万物,包容万物……

那么,有没有可能……以她的镜心为“镜”,以他的这点印记为“影”,尝试着……去“复现”?去“温养”?甚至……在遥远的未来,寻找到让他重新“归来”的一线可能?

哪怕那希望渺茫如浩瀚星海中的一粒尘埃。

哪怕那过程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经历无尽的岁月。

但……这终究是一线光!

不是彻底的黑暗!

云璃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和那渺茫的希望而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悲伤的颤抖,而是一种绝处逢生、却又恐惧希望再次破灭的极致激动!

她紧紧抱着凌殊冰冷的身躯,仿佛要将他最后一点形骸也融入自己的骨血。泪水终于再次汹涌而出,不再是绝望的枯涸,而是混合了无尽痛楚与一丝微弱希冀的滚烫洪流。

“凌殊……”她将唇贴在他冰冷的耳边,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哑却无比坚定地低语,仿佛誓言,又仿佛祈祷,“等我……”

“无论要多久……无论有多难……”

“我一定会……找到让你回来的方法……”

“以镜为心,以血为契……”

“此生不忘,此魂不灭……”

低语在废墟中飘散,融入尚未落定的尘埃。

远处的秦傲、道人、将领,看着那突然情绪剧烈波动、又似哭似笑、对着怀中冰冷躯体喃喃自语的女子,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担忧与不解。

他们不知道她感知到了什么,也不知道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但他们能看到,那原本如同死去一般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焚尽一切阻碍的……执念之火。

乾元殿的劫难似乎暂时平息。

魔源被封印,皇帝伏诛。

但有些故事,似乎并未真正结束。

新的执念,新的征程,或许才刚刚开始。

在这血与泪浸透的残镜之中,照见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