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的春天，来得迟却格外郑重。
冰原部落外的槐树林，褪去了冬日的瑟缩，枝桠上缀满了嫩生生的新叶，风一吹过，便漾起层层绿波。阳光透过叶隙，洒在林间的“槐心学堂”上，兽皮屋顶被晒得暖融融的，学堂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成了冻土上最动听的旋律。
林望坐在学堂外的青石上，手里捧着一卷《衡心诀》，目光却落在林间嬉闹的孩子们身上。豆子正领着少年队和部落的孩子，在槐树下练习静心诀。孩子们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稚嫩的道韵虽微弱，却如溪流般清澈，在林间缓缓流淌。阿吉学得最认真，小脸上满是专注，指尖偶尔溢出的淡淡金光，引得其他孩子一阵欢呼。
“林先生，”老族长拄着拐杖，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牧民，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桶，“您尝尝，这是今年新酿的青稞酒，用槐树叶泡过的，格外香醇。”
林望放下书卷，笑着起身。木桶被打开，一股清冽的酒香混着槐叶的清香扑面而来。他接过老族长递来的木碗，抿了一口，甘醇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暖意，从喉咙一直暖到心底。
“好酒。”林望赞道，“比去年的更有滋味。”
老族长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托您的福，今年托您的福，今年的青稞收成好，槐树林又护着田地，风都小了许多。部落里的牧民，再也不用冒着风雪去远处打猎了，守着这片槐林和青稞田，日子就过得踏实。”
他顿了顿，指着学堂里的孩子们，眼中满是欣慰：“以前，部落的孩子只会骑马射箭，如今，他们能读书写字，能练静心诀，以后，怕是要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有出息多了。”
林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豆子正拿着木炭，在兽皮上一笔一划地教孩子们写字。“槐”“心”“衡”“道”，一个个方正的字，在兽皮上排列开来，像是一颗颗扎根的种子，在孩子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这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林望轻声道，“平衡之道，本就该由少年传承。他们是这片土地的未来，也是万域的未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打破了林间的宁静。林望抬头望去，只见一队身着青色短褂的身影，正策马朝着部落的方向而来。为首的人，正是清风。
“林堂主！”清风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林望面前，脸上满是喜色，“万域议事会传来消息，各地分堂都有了新的进展！东极洲的槐岸成了万域最大的渔港，商船往来不绝；极西戈壁的槐林，已经能挡住大半风沙，牧民们在林边建起了新的村落；流沙城的槐树林，结出了满树的槐籽，各地都来求取，说是要把槐香传遍每一寸荒芜之地！”
他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一卷厚厚的名册，递给林望：“这是各地送来的槐林拓殖名录，您看，连最偏远的南疆雨林，都种下了槐树。百姓们说，有槐树的地方，就有衡心堂的庇护，就有安稳的日子。”
林望接过名册，细细翻看。每一页上，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地名，每一个地名后面，都跟着一串串鲜活的故事——南疆雨林的槐树下，部族百姓放下了纷争，一起开垦梯田；西漠深处的槐林旁，商旅们建起了驿站，再也不怕风沙侵袭；东海的小岛上，槐树苗迎着海风生长，渔民们再也不用担心飓风掀翻渔船。
“还有这个。”清风又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株迎风而立的槐树，栩栩如生，“这是万域百姓联名打造的，说是要送给您，感谢您为万域带来的生机。玉佩的名字，叫‘槐心佩’。”
林望拿起玉佩，入手温润，仿佛能感受到玉佩里蕴含的，来自万域百姓的心意。他抬头望向远方，极北的天空湛蓝如洗，槐树林的绿意，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的尽头。
“清风，”林望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传我命令，让各地分堂，挑选最优秀的少年，来极北的槐心学堂学习。我要让他们，在这里学会如何与土地相处，如何守护平衡之道。”
清风愣了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消息传开，整个冰原部落都沸腾了。牧民们奔走相告，脸上满是自豪。他们从未想过，这片沉寂了千年的冻土，竟会成为万域少年学习平衡之道的圣地。
接下来的日子里，极北的槐树林，变得愈发热闹。
来自万域各地的少年，骑着马，乘着船，跋山涉水而来。他们有的来自黄沙漫天的西漠，有的来自碧波万顷的东海，有的来自绿意盎然的南疆，有的来自炊烟袅袅的中原。他们齐聚在槐心学堂，跟着林望学习《衡心诀》，跟着豆子学习种树的技巧，跟着部落的牧民学习如何在冻土上生存。
槐心学堂的规模，也越来越大。牧民们砍来粗壮的木头，搭起了新的校舍；少年们采来柔软的槐枝，编织成了新的桌椅；部落的女人们，缝补了新的兽皮，铺在学堂的地上。学堂的门口，那块槐木牌子，被擦得锃亮，“槐心学堂”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天，林望站在槐树林的最高处，看着下方的景象。槐心学堂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青稞田里，牧民们正忙着除草；林间的空地上，少年们正练习着静心诀，金色的道韵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温暖的网，笼罩着这片土地。
豆子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枚新的槐木令牌，令牌上刻着“道传千里”四个大字。
“林先生，”豆子将令牌递给林望，眼中满是期许，“这是我们少年队一起做的。我们想让您知道，我们会带着这枚令牌，走遍万域的每一个角落，把平衡之道，传给更多的人。”
林望接过令牌，入手温热。他低头看着令牌上的纹路，又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看着远方的槐树林，看着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春日，青阳城的老槐树下，祖父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平衡之道，藏在人间烟火里。
那时的他，还似懂非懂。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平衡之道，不是高高在上的典籍，不是遥不可及的仙法，而是藏在每一颗槐籽里，藏在每一缕炊烟里，藏在每一个少年的笑容里。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槐树林上，给嫩绿的叶片镀上了一层金边。炊烟从部落的冰屋里升起，与林间的雾气交织在一起，朦胧而温暖。
豆子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轻声道：“林先生，您说，多年以后，万域的每一寸土地，都会有槐树吗？”
林望抬头望向天边，晚霞似锦，飞鸟归巢。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而坚定：“会的。”
会的。
只要还有少年，带着槐籽前行。
只要还有人心，守着平衡之道。
只要还有炊烟，袅袅升起在人间。
万域的每一寸土地，都会有槐树生长。
万域的每一个角落，都会飘满槐香。
林海新芽，道传千里。
生生不息，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