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内外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玄龟木的叶子在微风中轻响。
李有为看着门外的女修，目光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停留片刻，又落回她脸上。
陈芸。
几十年杳无音讯，竟在此刻，如此突然地找上门来。
玄诚子和明月也察觉到气氛微妙，悄然上前半步，一左一右立于李有为身侧。玄龟道人则退到一旁，捻须不语，一副看客模样。
李有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陈道友，请进。”
他侧身让开。陈芸也不客气，迈步走进院子。目光在院中扫过，在玄龟木上顿了顿，又看向厢房方向——那里躺着明心傀儡，气息被阵法遮掩，但她似乎有所感应，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最终，她的视线回到李有为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道友如何寻到此地？”李有为走到石桌旁，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下。语气平常，像在问路。
陈芸没坐。她站着，背挺得笔直，如同她身后的剑。
“感应。”她言简意赅，手指抚过腰间玉佩，“此佩与那令牌本是一对，当年分开时，留了血脉牵引之术。只要在一定范围内，且令牌被星辰之力激发，我便能模糊感知其方位。”
她看向李有为：“半月前，我在碎星海‘风鸣礁’附近，忽然感应到令牌被一股精纯的星辰之力触动，方位指向黑玄域流云隘。便一路寻来。”
半月前……正是李有为第一次以星辰之力探查令牌内部的时候。
倒是巧。或者说，这令牌与玉佩之间的牵引，比他预想的更灵敏。
“原来如此。”李有为点点头，从“老黄”中取出那块暗金色令牌，放在石桌上，“陈道友说的，可是此物？”
令牌在午后阳光下，暗金色流转，云纹隐约。
陈芸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住。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却又在即将触及令牌时停住。眼中情绪翻涌，有追忆，有痛楚，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复杂。
“是它。”她声音低沉下去，“陈枫……他……”
“殒于万寂原边缘，约四十年前。”李有为接过话，语气平静，“临终前托付此令，要我若有缘至流云隘，交于陈家陈芸。”
他将当年所见情景，简略说了。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
陈芸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直到李有为说完，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恢复锐利，却蒙上了一层深沉的疲惫。
“果然……。”她低声自语，随即看向李有为，“多谢道友保管此物多年。此令对我陈家至关重要，不知……道友可曾探查过其中隐秘？”
问得直接，带着试探。
李有为也不隐瞒：“略有所察。此令材质特殊，内有灵性印记封存，且似乎指向碎星海某处‘星陨之地’，为‘启门之钥’。”
陈芸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敛去。她沉默片刻，忽然抬手，解下腰间那枚玉佩，也放在石桌上，与令牌并排。
玉佩与令牌的材质、纹路极为相似，只是玉佩更小，边缘磨损更甚，且中心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此佩名‘星引’，令牌名‘星钥’。”陈芸道，“确为开启我先祖发现的一处古星宫遗迹——‘星陨密藏’——的关键信物。需二者合一，并以陈氏血脉为引，方能在特定星辰轨迹下，打开入口。”
她顿了顿，看向李有为：“道友既知‘启门之钥’，想必也看到了‘血脉为引’的提示。”
李有为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陈芸继续道：“陈家祖上，曾意外救下一名重伤的星宫遗族。那人临终前，赠予这两件信物，告知了‘星陨密藏’的存在，言其内或有星宫传承与宝物，嘱托陈家后人守护，待有缘开启。此事代代口传，至我父母一代，因家族没落，恐怀璧其罪，便起了分歧。我父想卖掉信物换取资源，我母坚持守护祖训。我与陈枫……也因理念不同，争执后分道扬镳。”
她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后来，陈枫携‘星钥’外出，却不想，他在万寂原边缘遭遇劫杀，我赶到时……已晚了一步。”
“之后数十年，我一边在碎星海寻找‘星陨密藏’可能的线索，一边暗中追查当年劫杀陈枫之人的下落。直到半月前，感应到‘星钥’异动。”
她说完，目光落在令牌上：“此物既由道友保管多年，又送回我面前，便是缘分。按祖训，道友也算‘有缘人’之一。若道友有意，我可与道友合作，共探‘星陨密藏’。”
李有为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
“陈道友寻那密藏，是为祖训，还是为别物？”
陈芸眼中闪过一丝锐色：“为祖训，也为查明当年星宫遗族重伤之谜，以及……陈家因此遭受的无妄之灾。我怀疑，当年劫杀陈枫之人，与觊觎密藏者有关。”
她看向李有为：“道友身负精纯星辰之力，修为高深，又恰逢此物，或许正是先祖所说的‘有缘人’。密藏之内，星宫遗泽，你我各取所需，如何？”
条件开得很直接，也很有诚意。
李有为沉吟片刻。
星陨密藏……听起来与他手中的星辰符钥、星宫遗迹等线索，很可能同出一源。对他探寻星锢之渊，乃至解决自身星辰之力的诸多谜团，或许都有助益。
而陈芸，手握另一半信物“星引”，又是陈家血脉，是开启密藏不可或缺的关键。
合作，确实是双赢。
“可以。”李有为点头，“不过我近期需先往碎星海另一处险地，处理些私事。密藏探索，需稍缓些时日。”
陈芸眉头微皱：“另一处险地？可是‘星锢之渊’？”
李有为抬眼：“陈道友也知道此处？”
“略有耳闻。”陈芸道，“那地方比‘星陨密藏’更凶险，空间混乱，传闻是星宫流放罪徒之地。道友若去，务必小心。”
她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李有为：“此为我这些年搜集的碎星海部分区域星图，包括‘星陨密藏’大致方位和一些已知的危险节点，或许对道友有用。至于合作之事……我可先在此等候，道友事了之后，再议不迟。”
李有为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信息确实详尽，有不少是他未曾掌握的。
“多谢。”他将玉简收起，又拿起石桌上的“星钥”令牌，推向陈芸，“此物，物归原主。”
陈芸看着令牌，伸手接过。指尖触及冰凉的暗金材质，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最终化为坚定。
“令牌暂由我保管。待道友返回，再行会合。”她收起令牌和玉佩，对李有为拱手，“既已说定，我便不多打扰了。我在流云隘南街‘松风客栈’落脚，道友若有事，可去寻我。”
说罢，她再次看了李有为一眼，转身利落地走出小院，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来去如风，干脆利落。
院中恢复了安静。
玄诚子走上前，低声道：“此女所言，可信几分？”
李有为端起石桌上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七八分吧。令牌与玉佩的关联做不得假，她对陈家旧事的了解也与我们打听到的吻合。至于合作……”他顿了顿，“各取所需，利益一致，便有的谈。”
他将陈芸给的玉简递给玄诚子：“看看这星图。对我们前往星锢之渊，或许有帮助。”
玄诚子接过，与明月一同查看。
李有为则望向陈芸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老黄”光滑的表面。
星陨密藏……。
看来这碎星海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