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大泽，烟波浩渺深处，一座悬浮于云霭之上的纯白玉台正缓缓凝聚成形。天演台之会，三日后将启。
而与此同时，距云梦大泽西北方向万里之遥，仙盟总部“悬空山”深处，一场级别更高的密议，正在“天刑殿”核心的“律令厅”中进行。
律令厅宽阔肃穆，四壁镶嵌着暗沉玄铁，其上浮雕着无数律条符文，隐隐流动着禁锢与惩戒的道韵。穹顶高悬九盏“禁法青灯”，洒下清冷光辉，映得厅中端坐的七道身影面目模糊，唯有气息如渊似岳，沉重迫人。
七人呈半圆而坐，上首中央主位空悬——那是盟主之位，传闻盟主常年闭关，参悟无上妙法，寻常事务皆由“七律执事”共议裁决。此刻，七人中居左首第一位的黑袍老者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如沙石摩擦，正是“天刑殿”殿主，阎无极。
“瀚海戈壁，‘庚金离火’碎片争夺失利，暗渊小队折损过半，碎片下落成谜。赤剑峰遭遇玉霄残部铁战等人拼死阻击，致使其主晚风携幼妹脱身。三日前，针对九霄雷域的试探性渗透被其护域阵法反制，无功而返。云梦大泽方面，晚风一行已安然抵达，并与天机阁、素心斋等势力有所接触。”阎无极陈述着近期一连串并不美妙的消息，语气平淡，却让厅中温度骤降几分。
“铁战……”居右首第一位、身着锦绣华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把玩着一枚温润玉佩，正是掌管“外务殿”的执事，沈千机。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区区玉霄残兵，苟延残喘数千年，竟还能坏我仙盟之事。暗渊的人，未免太过轻敌。”
“沈执事此言差矣。”对面一名枯瘦如柴、眼眶深陷的老妪阴恻恻道，她是“监察殿”殿主，阴九姑，“铁战所部据守赤剑峰地利，又得残存古阵之助，拼死之下，短时间未能攻克，情有可原。倒是雷域……其护域阵法威力提升之速，远超预计。据残留的‘蚀影符’反馈，那阵法中蕴含一丝神兽气息与独特的生机烙印，颇为古怪。晚风离域期间，主持大局者，似乎并非凌山、孙不二等老朽，反像另有其人运筹帷幄。”
“还能有谁？必是那晚风留下的后手，或是其隐藏的智囊。”另一名面容古板、腰悬戒尺的儒生沉声道，他是“典仪殿”殿主，严法正，“当务之急，是天演台之会。盟主法谕，此次之会，首要在于‘正名’与‘定规’。玉霄余孽翻案之事，绝不容许。其次，需借此机会，进一步确立我仙盟在修真界的‘仲裁’地位，规范各派行事，收拢权柄。晚风此人，便是最好用的‘试刀石’与‘警示牌’。”
“严执事所言甚是。”沈千机接口，笑容温文，眼神却锐利，“然此‘石’颇硬，此‘牌’亦不安分。据报，她身边不仅跟着神兽赦，疑似还有玉霄旧魂相辅，本身更是灵韵仙尊转世，虽修为未复巅峰，却不可小觑。天演台上，若任其陈词，恐生变数。”
“变数？”一直沉默的、身着星辰道袍的老者睁开眼，他是“天机殿”殿主，星衍子，声音缥缈，“天道运转，自有定数。玉霄崩毁，乃逆天之举反噬，其罪已定。晚风纵有百口，难辩其咎。然……近日老夫观星，见西北戈壁有‘金气’隐现复黯，东南雷域‘青木’之气与‘戊土’之息遥相牵引，云梦大泽上空‘因果之网’骤然繁密……种种迹象显示，玉霄碎片气运，确有重新汇聚之兆。此非吉兆。”
“碎片汇聚？”厅中几人神色皆是一凝。仙盟当年参与剿灭玉霄，除了立场与利益，对于玉霄仙域那九大蕴含本源法则的碎片，岂能没有觊觎？只是碎片散落无踪，搜寻不易，加之各界势力暗中关注，仙盟也不敢大张旗鼓。如今听闻碎片可能重新汇聚，如何不心动，更不心忌？
“星衍执事可能确定碎片动向？”一名浑身笼罩在淡淡血光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沙哑问道，他是“战殿”殿主，厉血狂。
“天机混沌，难以精确。”星衍子摇头，“但可以确定，晚风手中至少已有一块碎片，很可能是‘乙木青华’。戈壁那场争夺，疑似涉及‘庚金离火’，但最终下落不明。如今又有‘戊土坤元’气息在戈壁深处被感应……碎片之间，恐有相互牵引之能。若让晚风集齐碎片，重铸仙域基石，后果不堪设想。”
阎无极指节敲击着玄铁扶手，发出沉闷声响：“故而，天演台之会，目标需调整。一，彻底钉死玉霄罪名，断绝其翻案可能，从‘法理’与‘大义’上将其打落尘埃，使其后续任何集齐碎片、重建仙域的行为都成为‘逆天复辟’，人人得而诛之。二，伺机削弱甚至擒杀晚风，夺其手中碎片。三，查明并设法控制其他碎片动向。”
“晚风岂会坐以待毙？”阴九姑冷笑，“她既敢赴会，必有依仗。天演台有上古道韵压制，不可妄动干戈，但台下呢？其随行人员、其根基雷域，皆是可乘之机。”
“雷域……”沈千机眼中精光一闪，“此前试探虽受阻，却也探出其防御提升，内部运转井然，不似群龙无首。主持者……诸位可还记得，晚风身边那个碧萝仙体的小丫头晚宝？”
“一个筑基期的小娃娃，能成什么事？”厉血狂不以为然。
“莫要小看此女。”星衍子缓缓道，“碧萝仙体，天生通灵，对生机、地脉、宝物感知敏锐。隐霞谷凌霞那老婆子将其视若珍宝，绝非只因天赋。且据暗线回报，晚风离域后，雷域枢机阁事务，多有此女参与，甚至一些关键决策，似也与其有关。落霞坡集市近期出现一伙收购星纹秘银与古阵图的游商，其中便有一名年轻鉴宝师，气息与金焕家族有细微相似，而金焕……正是携带庚金碎片伴生灵逃脱的巡天卫后裔。”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若真是一个筑基期小丫头在幕后协调雷域防御、资源调配，甚至联络旧部、探查线索……此女心性能力，恐怕远超其年龄表象。
“有趣。”沈千机抚掌轻笑，“如此说来，这对姐妹，一人在外争锋，一人在内稳基，倒是配合无间。那我们便给她们添点堵，让这‘内’也安稳不得。阴殿主，你监察殿负责内部肃清与情报，可能找出雷域防御之薄弱处，或在其内部制造些‘小麻烦’？”
阴九姑凹陷的眼窝中幽光闪烁：“雷域经上次清洗，内部铁板一块，短期难寻破绽。不过……外围呢？与其关联密切的隐霞谷，近来动作频频，与雷域物资往来密切，更派弟子深入戈壁。或许，可从隐霞谷入手，敲山震虎，或离间，或施压，令其自顾不暇，自然难全力支援雷域。”
“此法可行。”严法正点头，“隐霞谷虽是一方势力，但论实力底蕴，远不及我仙盟。可遣‘典仪殿’执事前往，以‘监察各派往来，防范玉霄余孽渗透’为由，要求其报备与雷域一切交易细节，并开放部分区域接受巡查。若其配合，则暂缓；若其抗拒，便有理由施压，甚至扶持其敌对势力。”
“戈壁方面，”阎无极看向星衍子与厉血狂，“星衍殿主继续推演碎片确切方位及可能关联。战殿派遣精锐小队，以剿灭‘流窜邪修’或‘探查古遗迹’为名，进入戈壁，重点搜寻赤剑峰、葬兵冢、离火炎窟等地，若遇玉霄残部或疑似碎片相关线索，酌情处置。对铁战残部……若仍据守赤剑峰，调集力量，不惜代价，拔除此钉！取其头颅，悬挂天演台外，以儆效尤！”
“至于天演台本身……”沈千机笑容微冷，“晚风不是要辩吗？便让她辩。我已联络数家当年‘受害’门派后裔，以及一些‘深明大义’的宿老，届时自会出面，痛陈玉霄‘罪状’。证据嘛……总能找到一些的。即便辩不过，只要拖住她，消耗其心力，待台下布置妥当……呵。”
“需注意天机阁态度。”星衍子提醒，“天机阁素来中立，阁主玄微子更是深不可测。此次允诺晚风参与天演台，已是破例。其是否会偏袒，尚未可知。”
“玄微子……”阎无极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此人遵循‘天道平衡’，只要不触及底线，应不会公然插手。我们依‘规矩’行事，他便无话可说。必要时，可请动‘太上长老团’中与天机阁有旧者，从中转圜。”
七人又就细节商议许久，最终定下全套对策，分头部署。
密议散去，律令厅重归沉寂。阎无极独自留于厅中，缓步走到那空悬的盟主宝座前，凝视片刻，低声自语：“玉霄碎片……重聚仙域……盟主啊盟主，您闭关前曾说，仙界通道断续，上界谕令渐稀，此乃我仙盟彻底掌控此界之良机。玉霄遗产，岂容他人染指？晚风……便让你成为仙盟登顶之路，最后一块坚实的垫脚石吧。”
他袖中滑出一枚暗红色的玉简，玉简表面似有粘稠血液流动。阎无极将一缕神识注入，玉简微光一闪，浮现出两个字：“准议。”
与此同时，悬空山另一处隐秘洞府内，沈千机把玩着玉佩，面前水镜中映出落霞坡集市的模糊景象。“收购星纹秘银的游商……晚宝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意思。本想让你多蹦跶几日，可惜，大局为重。”他屈指一弹，一点灵光飞入水镜，化作无形讯息传递出去。
仙盟这台庞然大物，因玉霄余波的再度激荡，开始全面调动起来。无形的网，撒向戈壁、雷域、隐霞谷，更罩向云梦大泽。
雷域，枢机阁。
晚宝忽感心神不宁，似有阴云笼罩。她走到窗边，望着西北方向，那是戈壁所在。怀中雷球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停用小爪子挠她的衣袖。
“赤羽师兄他们深入炎窟已有几日，传讯符迟迟未有更新……”晚宝蹙眉。她试着通过那枚单向玉佩联系阿姐，却只得到稳定的平安信号，并无新信息。
刘晴快步进来，面带忧色：“晚宝，刚收到隐霞谷加急传讯，仙盟‘典仪殿’派出一位执事并十余名随从，已抵达隐霞谷外，声称奉仙盟律令，要入谷‘例行巡查’，并要求查验近三个月所有对外交易记录，特别是与雷域的往来。”
晚宝心中一沉，来得真快。“师尊如何回应？”
“师尊以‘宗门重地，非请莫入’为由，将其暂阻于谷外，正在周旋。但对方态度强硬，抬出仙盟律条，恐怕拖延不了多久。”刘晴道，“另外，王岩师兄从落霞坡传讯，集市中那伙收购星纹秘银的灰袍人突然全部消失，似接到什么指令，撤离得干干净净。他们察觉有异，已按计划提前结束‘游商’行动，正在返回途中。”
“灰袍人消失，仙盟巡查隐霞谷……”晚宝心思电转，“仙盟这是在多线施压，同时清扫外围可能干扰他们的因素。那灰袍人恐怕并非仙盟直属，而是其他嗅到气味想来分羹的势力，如今见仙盟动真格，便暂避锋芒了。”
“我们该如何应对？”刘晴问。
晚宝沉吟道：“回复师尊，请她尽量周旋，可适当开放部分无关紧要的交易记录供查阅，但核心区域与机密绝不能退让。同时，提醒师尊加强谷内戒备，提防仙盟暗中搞小动作。我们这边……”她顿了顿，“加快物资转运，将一些过于敏感或与玉霄明显相关的物品，转入更隐蔽的备用仓库。通知孙长老、凌岳长老，启动二级戒备，巡逻范围再向外延伸百里。还有，让金焕道友暂时不要离开雷源洞范围。”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晚宝站在地图前，目光扫过戈壁、雷域、隐霞谷，最终落在云梦大泽。阿姐，仙盟的反扑已经开始，且来势汹汹。你能感觉到吗？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支由三名化神初期、十名元婴后期组成的仙盟精锐战队，在战殿一名副殿主的率领下，已悄然离开悬空山，乘坐特制的大型遁空舟，目标直指——瀚海戈壁，赤剑峰。
而云梦大泽，天演台之会前夕，暗流已化为明涌，各方势力博弈，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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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