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焦急万分,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身后的阿朵:“阿朵!他说什么?快告诉他我们是来救命的!”
阿朵努力分辨着,小脸皱成一团:“哥……不行……他们说的苗话,跟我们侗家差好多……我……我听不懂几个词……”
她急得直跺脚。
虽然同是西南山地民族,但语言就像隔着一座山。
就在这时,喘着粗气的陈大勇背着几乎昏迷的曹旺,艰难地往前挪了两步。
他侧过身,让曹旺那条肿得发亮、颜色青黑的伤腿暴露在守寨苗人的视线里,同时用低沉但清晰的苗语快速说了几句。
石午阳惊讶地看向陈大勇。
陈大勇抹了把汗,对上石午阳的目光,闷声道:“以前在靖州营……跟苗人打交道多,会一点。”
守寨的苗兵看到曹旺那条可怕的伤腿,眼神里的凶狠稍减,但戒备丝毫未消。
他又和陈大勇用苗语交谈了几句,声音又快又硬。
随后,他对着寨子里某个方向,用一种特殊的、类似鸟鸣的哨音吹了几声。
片刻,另一个更年轻的苗家后生从吊脚楼后面跑了过来。
守寨兵对他急促地吩咐了几句,那后生点点头,飞快地瞥了石午阳他们一眼,转身就朝寨子深处跑去。
“怎么样?他肯救吗?”石午阳急不可耐地问陈大勇。
陈大勇眉头紧锁:“他说……得等长老发话。寨主婆婆……好像不过问寨里的事了?”
石午阳心里“咯噔”一下!
当年那位威严的老婆婆不管事了?
那谁来救人?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伸长脖子朝寨子里张望,恨不得目光能穿透那些木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跑进去的后生如同泥牛入海,毫无音讯。
守寨的苗兵抱着苗刀,像尊石像般立在荆棘后面,眼神冰冷地监视着他们。
陈大勇试着用苗语催促了两句,对方只是微微摇头,一声不吭。
石午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绝望开始蔓延。
汗水混着林间的潮气,湿透了后背。
他盯着那挡路的尖木桩,一股不顾一切闯进去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
可一想到当年那木屋里供奉的那毛骨悚然的蚕蛊,他又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喂!你们是搞哪样的?堵在咱寨子门口做啥子?”
一个带着浓重苗乡口音、但又有些耳熟的汉话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的林间小路上响起!
石午阳猛地回头!
只见两个背着硕大竹背篓的苗家汉子正从林子里钻出来。
说话的是为首那个,皮肤黝黑发亮,身材壮实,腰间插着弯弯的苗刀,手里还拎着一个编织得极为细密的竹篾篓子。
篓子里,两条手臂粗的乌梢蛇正不安地扭动着。
石午阳看清那黑壮汉子的脸,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绝望!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全伢子?!是你吗?全伢子!你还认得我吗?当年跟着何腾蛟何大人,你带路去广西的那个!”
那黑壮汉子——全伢子,脚步猛地顿住!
他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在石午阳那张沾满泥污、写满焦虑的脸上仔细扫过。
“石……石大哥?!”
他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他“啪”地一声把手里的蛇篓扔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石午阳面前,像看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用力抓住石午阳的胳膊,使劲摇晃着:“真的是你啊石大哥!”
但随即目光就被陈大勇背上那条黑肿发亮、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腿死死吸住!
那颜色,那肿胀程度……他瞳孔猛缩!
“是五步蛇?!”
全伢子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对!五步蛇!咬了好一阵了!”石午阳急得声音发颤,感觉每一秒都在曹旺的生命线上剐蹭。
“快!开门!”全伢子猛地扭头,对着那守寨的苗兵,用不容置疑的苗语厉声喝道,语气带着急迫的威严。
那守寨兵显然认得全伢子,而且对他颇为敬畏,立刻手脚麻利地拉开了那藤条绞缠的沉重寨门。
一行人像离弦的箭冲进寨子,也来不及拴那驮马。
全伢子一把将背上的大竹篓和装着乌梢蛇的细篾篓塞给同行的后生,语速飞快地吩咐了几句苗语,然后一把抓住石午阳的胳膊就往寨子深处冲:“快!跟我来!找婆婆!只有婆婆的金蚕能解这毒!”
石午阳被他拽着跑,心急如焚。
可跑了几步,他发现方向不对!
当年那位供奉蚕蛊的婆婆,分明住在寨子东头那栋没刷桐油、透着股子阴凉气的木屋里!
“全伢子!等等!”
石午阳猛地顿住脚步,指着东头方向,
“婆婆……婆婆不是住那边那栋黑木屋吗?当年我就是在那里见的她老人家!”
全伢子也停下,喘着粗气,脸上带着一丝复杂:“婆婆……早几年就隐到后山清修去了,寨子里的事……不大管了。”
他抹了把汗,眼神凝重,“现在只有四叔能跟婆婆传上话!咱得先去找四叔!”
四叔?
石午阳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的苗家汉子老四!他也是当年带路人之一!
石午阳心里稍微定了点,有熟人就好!
他不再多问,示意陈大勇跟上,几人跟着全伢子,在迷宫般的吊脚楼间七拐八绕,终于冲到一个宽敞的木楼坪前。
这木楼的晒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筛子,上面晾晒着各种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草药根茎、草叶和干花。
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褂子、身形精瘦、脸上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般深刻的老人,正佝偻着腰,仔细地翻动着筛子里的草药。
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泛着油亮的光泽。
正是老四!
“四叔!四叔!”全伢子远远地就喊了起来。
老四闻声抬起头,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目光扫过全伢子,落在后面风尘仆仆、满脸焦灼的石午阳脸上。
他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陈大勇背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腿吸引了全部注意。
“这是咋搞的?”老四的声音沙哑低沉,几步跨下晒台。
“四叔!是我!石午阳!何腾蛟何大人身边的石午阳!”
石午阳赶紧上前,语速飞快,
“这是我兄弟曹旺,被五步蛇咬了!有一个时辰了!求您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