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和陈大勇的大拇指死死按住伤口两侧的肌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牙孔的方向狠狠挤压、推刮!
一股股粘稠、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毒血,像坏掉的脓水一样被硬生生挤了出来,滴落在枯黄的松针上。
阿朵常年在山里待,很快就找来草药,正飞快地将采来的几种草药拢在一起,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一股脑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苦涩的汁液顺着她嘴角流下。
“不够!还不够!”
阿朵吐出一团被嚼得稀烂的、绿糊糊带着唾沫的药泥,声音嘶哑地喊道,
“再挤!把黑血挤干净!不然毒攻心了就完了!”
两人一听“毒攻心”,更是红了眼!
也顾不上曹旺杀猪般的嚎叫和身体的疯狂扭动,咬紧牙关,手指都按得发白,更加用力地挤压、推拿!
汗水顺着石午阳和陈大勇的额头、鬓角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曹旺的腿上。
曹旺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脸色由白转青,嘴唇都开始哆嗦。
终于,挤出来的血,颜色从墨黑变成了暗红,又渐渐透出一点鲜红。
“好了!快停下!”阿朵扑过来,顾不上那腥臭,立刻将嘴里嚼烂的那团温热黏糊的药泥,厚厚地敷在了曹旺肿胀发黑的伤口上。
那药泥一接触伤口,曹旺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显然灼痛无比。
阿朵又从怀里摸出几片干净的布,大概是她的汗巾,飞快地把药泥裹好,紧紧包扎在伤口上。
“水!给他多喝点水!”阿朵一边包扎一边吩咐。
石午阳赶紧拿起水囊,扶起曹旺的头,小心翼翼地给他灌水。
曹旺喝了几口,就呛得直咳,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不行!那蛇毒凶得很,光靠草药怕压不住根儿!”
阿朵看着曹旺越来越差的脸色和依旧滚烫的伤腿,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得赶紧找个寨子!找个懂行的苗医或者有药铺的地方!越快越好!”
石午阳和陈大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焦急。
曹旺这莽汉虽然平时咋咋呼呼,却是过命的兄弟!绝不能折在这里!
陈大勇转身就去牵马。
“不能用马驮,太颠,血流的快!”阿朵阻止了陈大勇。
“大勇!”石午阳当机立断,“你力气大,背上老曹!阿朵,你拿着东西!我开路!”
陈大勇二话不说,立刻蹲下身,石午阳和虚弱的阿朵一起,费力地将疼得几乎昏厥的曹旺扶到他宽阔的背上。
“老曹!撑住了!听见没!”陈大勇反手托住曹旺的屁股,闷声吼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曹旺趴在他背上,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死……死不了……”
石午阳拔出短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密不透风的林子。
“走!”石午阳低喝一声,挥刀劈开挡路的荆棘藤蔓,率先冲进了更深、更密的丛林!
陈大勇背着沉重的曹旺,每一步都踩得地上的枯枝败叶“咔嚓”作响,紧紧跟上。
阿朵牵着头马,一边紧跟着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生怕那血腥味引来什么野兽。
山路更加崎岖难行。
背着个大活人,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曹旺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体温却越来越高,趴在陈大勇背上像块火炭。
石午阳的心也越沉越低,汗水混着焦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停!
也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已经偏西,林间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
就在石午阳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阿朵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角,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哥!快看!前面有……有烟!”
石午阳猛地抬头,透过前方稀疏的树梢缝隙,果然看到几缕淡淡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青灰色炊烟,正袅袅升起!
“有救了!老曹!撑住!前面有寨子!”
石午阳精神大振,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朝着那炊烟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加快了脚步。
拨开最后几丛比人还高的凤尾竹,眼前豁然开朗。
山脚下,一条清亮的小河蜿蜒流过,冲刷出片肥沃的河谷。
向阳的山坡上,几十栋黑褐色杉木搭建的吊脚楼依山势错落排开,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树皮或茅草。
正是傍晚时分,几缕淡青色的炊烟从木楼间袅袅升起,给这深山老林添了几分人间的暖意。
“是苗家人!”
阿朵紧跟在石午阳身后,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见到同是山民的亲近。
石午阳目光扫过寨子外围,心头猛地一跳——没有常见的土坯寨墙,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密密麻麻、长满尖刺的荆棘丛!
那些荆棘长得异常高大粗壮,枝条虬结缠绕,形成一道天然的、散发着蛮荒气息的屏障。
石午阳眉头紧锁,
这景象……太熟悉了!
当年护送永历帝仓皇南奔,途经湘西走投无路之时,不就是在这样一个用荆棘做寨墙的古怪苗寨里找人带过路?
寨子里那位眼神黑洞、供奉着神秘蚕蛊的老婆婆……
石午阳这会想起来心头都不禁一紧,那似乎是一种本能的惧怕。
但此刻曹旺命悬一线,哪容他细想?
他立刻回头,对背着曹旺、累得脸色发白、呼哧喘着粗气的陈大勇急吼:“大勇!快!跟上!进这寨子!”
三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冲到那荆棘寨墙的入口处。
所谓的“寨门”,不过是荆棘丛中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用几根粗大的、削尖了头的圆木桩斜斜挡住。
“护国军石午阳!求见寨主老婆婆!”
石午阳顾不得许多,朝着寨子里放声大喊,声音因为焦急和疲惫而嘶哑,
“有人被毒蛇咬了!求婆婆救命!”
喊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
很快,荆棘丛后面,一个穿着靛蓝土布短褂、包着青布头帕的精瘦苗人像影子一样冒了出来。
他手里紧握着一把锋利的苗刀,刀尖警惕地指向石午阳,嘴里噼里啪啦说出一连串急促的苗语,眼神凶狠,充满了对外来者的戒备和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