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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历史脱口秀:从三皇五帝到溥仪 > 第97章 王充:在谶纬迷雾中点亮的理性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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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王充:在谶纬迷雾中点亮的理性火炬

在中国思想史的漫漫长夜中,东汉前期无疑是一个被神秘主义浓雾笼罩的时代。

自董仲舒“天人感应”学说被奉为官方哲学,到光武帝“宣布图谶于天下”,再到章帝召开白虎观会议将谶纬经学化。

整个东汉的思想天空被天人感应、灾异祥瑞、鬼神迷信的阴云层层覆盖。

然而,就在这万马齐喑的思想荒原上,在偏远的会稽郡上虞县(今浙江上虞)。

一位出身“细族孤门”的读书人,以惊人的勇气和超凡的智慧,点燃了一支穿越千年的理性火炬。

他,就是被后世誉为“汉代唯物主义集大成者”的王充。

王充(约公元27—约97年),字仲任,会稽上虞人。

他的生平,本身就是一部与时代主流抗争的史诗。

“细族孤门”的出身:王充并非世家大族之后,《论衡·自纪篇》中自称“细族孤门”,祖辈曾因军功受封,但至其父辈已家道中落。

这种非主流士族的身份,反而使他较少受到当时经学世家的门户之见和思想束缚。

求学洛阳的叛逆:少年王充曾到京师洛阳的太学求学,师事大儒班彪(班固、班昭之父)。

在太学这个当时全国最高学府,他并没有被正统经学完全同化,反而表现出“不守章句”的独立思考倾向。

因家贫无书,他常游洛阳书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积累了广博的知识。

仕途坎坷与归隐着述:王充曾任县郡功曹、州从事等小官,但因性格“清重”、“恬淡”,不随流俗,与上司多不合,终“仕数不耦”而罢官归家。

晚年更是“贫无供养,志不娱快”,在清贫困顿中专注于《论衡》的写作。

时代的思想牢笼:王充所处的东汉前期,正是谶纬神学被奉为官学的鼎盛时期。

光武帝刘秀靠“赤伏符”等谶语证明其即位的合法性,中元元年(56年)“宣布图谶于天下”,使谶纬获得国典地位。

汉章帝建初四年(79年)的白虎观会议,更将谶纬经学化、法典化。

在此背景下,质疑天人感应、批判鬼神迷信,不仅是学术上的异端,更是政治上的危险行为。

王充倾其毕生心血完成的《论衡》一书,共八十五篇(今存八十四篇),二十余万言,其书名即彰显了其宗旨——

“衡”者,秤也;“论衡”即衡量言论是非真伪的天平。

这部巨着构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批判体系:

针对董仲舒以来成为官方意识形态的“天人感应”说,王充以缜密的逻辑和丰富的实例进行了全方位解构:

1. 天道自然论:提出“天地合气,万物自生”(《自然篇》),认为天是自然无知的物质实体,没有意志,不能干预人事。

“夫天不能故生人,则其生万物亦不能故也”(《物势篇》),万物都是自然产生的。

2. 灾异祥瑞批判:针对当时盛行的灾异谴告说(认为自然灾害是上天对君主的警告)和祥瑞说(认为奇异现象是上天对圣王的嘉奖)。

王充尖锐指出:“夫天道,自然也,无为。如谴告人,是有为,非自然也。”

(《谴告篇》)他认为灾异是“气自为之”,与人事无关;所谓祥瑞多是“庸人自扰”,或是人为伪造。

3. “偶适”说:创造性地提出“偶适”概念来解释异常现象。

如“世称纣力能索铁伸钩”,他反驳说“此殆虚言”,认为这些传说多属夸大,或是偶然现象被附会。

在鬼神迷信弥漫的时代,王充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无神论宣言:

1. 形死神灭论:继承桓谭“烛火之喻”,进一步发展出系统的无神论。

提出“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何用为鬼?”(《论死篇》)人死如火灭,不可能为鬼。

2. 对厚葬的批判:针对当时厚葬成风的社会现象,王充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畏死不惧义,重死不顾生”的愚昧行为,提倡薄葬。

3. 对禁忌迷信的扫荡:在《讥日》、《辨祟》、《难岁》等篇中,他对当时流行的择日、风水、禁忌等迷信进行了细致批驳,认为这些都是“衰世之语”。

王充虽然尊孔,但反对神化孔子和盲从经书,体现出难得的理性精神:

1. “问孔”“刺孟”的勇气:在《问孔篇》《刺孟篇》中。

他大胆指出孔子言行中的矛盾之处,批评孟子某些说法“论不实事考验,信浮淫之语”,这种质疑圣贤的勇气在当时堪称惊世骇俗。

2. 反对“信师是古”:提出“贤圣之言,上下多相违;其文,前后多相伐”,主张“订其真伪,辨其虚实”,开后世疑经思潮之先河。

3. 对“生而知之”的否定:在《实知篇》《知实篇》中,他强调知识来源于学习,“不学自知,不问自晓,古今行事,未之有也”。

王充之所以能在谶纬迷雾中杀出一条血路,得益于他方法论上的革命性创新:

“效验”原则:王充强调“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薄葬篇》),主张任何论断都要有事实证据。

“凡论事者,违实不引效验,则虽甘义繁说,众不见信。”(《知实篇》)

“引物事以验其言行”:在批判各种虚妄之言时,他善于引用历史事实、生活常识、自然现象作为论据。

如驳斥“雷为天怒”时,他详细分析雷击现场的各种痕迹,推断雷是火,是“太阳之激气”,与天怒无关。

逻辑推理的娴熟运用:王充精通矛盾律、排中律等逻辑法则。

在《论死篇》中,他运用归谬法:如果人死为鬼,那么自古至今死者无数,道路上应该“一步一鬼”。

而实际上“人且死见鬼,宜见数百千万,满堂盈廷,填塞巷路”,显然与事实不符。

比较与分类的方法:在《物势篇》中,他将人与动物比较,指出“夫天地合气,人偶自生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也”,否定“天地故生人”的神学目的论。

站在今天的认识高度回望,王充的思想难免有其历史局限:

自然命定论的困境:在激烈批判天人感应的同时,王充陷入了另一种宿命论——

“自然命定论”。

他认为个人的寿夭祸福、贫富贵贱皆由“命”定,这显然与他强调的理性精神相悖。

认识论的朴素性:虽然强调“效验”,但其认识论总体上仍属于朴素的直观反映论,未能深入探讨认识过程中的主观能动性。

社会历史观的机械性:用自然原因解释社会现象时往往简单化,如认为“昌衰兴废皆天时也”,未能认识到生产力、生产关系等社会内部矛盾的决定作用。

批判有余而建构不足:王充的主要贡献在于“破”而非“立”,他猛烈抨击了当时的各种虚妄之说,但在正面建构社会政治理论方面建树有限。

然而,这些局限是时代的局限。

在谶纬神学如日中天的东汉,王充能举起理性批判的旗帜,已属难能可贵。

王充的思想在其生前及死后很长时期内并未受到重视。

《论衡》成书后“中土未有传者”,直到东汉末年才经蔡邕、王朗等人传入中原,被誉为“异书”。

这恰恰反衬出王充思想的超前性。

对魏晋玄学的启蒙:王充“疾虚妄”的批判精神,直接启迪了魏晋时期“辨名析理”的玄学思辨。

他对儒家经典的理性审视,也为后世疑经思潮开了先河。

对无神论传统的影响:从南朝范缜的《神灭论》到明代王廷相、清代熊伯龙,中国古代无神论思想的发展脉络中,总能见到王充思想的影子。

科学精神的先声:王充重效验、反迷信的思维方式,是中国古代科学精神的重要源头。

明代思想家李贽称赞《论衡》“其文可宗,其学可用,其识超,其骨劲”。

现代意义的再发现:二十世纪以来,随着唯物史观的传播,王充作为“古代唯物主义哲学家”的地位被重新发掘和肯定。

侯外庐在《中国思想通史》中评价王充是“两汉时代最大的哲学家”,其书是“中国古代哲学和科学思想的宝藏”。

在谶纬迷雾笼罩的东汉,王充如孤独的守夜人,凭借一己之力,守护着理性的火种。

他的《论衡》不是体系严密的哲学建构,而是投向一切虚妄的投枪与匕首。

在“天人感应”成为官方信条、“谶纬图录”大行其道的年代,他敢于宣称“天地合气,万物自生”;

在鬼神迷信弥漫社会的时代,他坚持“人死不为鬼”;

在儒家经典被神化的氛围中,他大胆“问孔”“刺孟”。

王充的意义,不仅在于他提出了一系列具体的无神论、唯物主义观点。

更在于他树立了一种不盲从权威、不迷信经典、注重实证检验的理性态度和批判精神。

这种精神,是中国思想史上最珍贵的遗产之一。

千年之后,当我们重温《论衡》,仍能感受到那种“铨轻重之言,立真伪之平”的思想力量。

在科学昌明的今天,各种改头换面的迷信、伪科学仍不时沉渣泛起。

王充那种“疾虚妄”、重实证的理性精神,依然是我们破除迷雾、探寻真理的重要思想资源。

王充,这位汉代的思想斗士,用他寂寞而坚韧的一生告诉我们:

在任何时代,保持独立思考的勇气,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永远是照亮人类前行之路的不灭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