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在新维度的可能性海洋中穿行,如同一位谨慎的园丁在茂密的花丛中挑选最适宜的种子。他的意识触须延伸向每一个经过的气泡,读取内部规则的详细信息,评估其与现有宇宙的兼容性。
大多数气泡都太过“极端”——那些完全颠倒的因果、彻底混乱的时间、绝对主观的存在规则,如果直接引入现实,就像将热油倒入冰水,只会引发剧烈的规则冲突与结构性崩溃。
但也有一些气泡,展现出令人惊讶的“温和特质”。
洛辰停在一个浅蓝色的气泡前。这个气泡不大,直径约三丈,内部是一片宁静的湖泊景象。但仔细观察,会发现湖水的波纹有些奇特——每一道涟漪在扩散到岸边后,不是消散,而是会“反弹”回中心,与后续的波纹形成复杂的干涉图案。更特别的是,湖边有几棵树,它们的生长速度不是恒定的,而是随着观察者的关注程度变化:当有人注视时,它们会加速生长;当视线移开,生长就会放缓。
这是“观察者效应放大”与“能量循环增强”两种可能性的结合体。它没有颠覆基础物理,只是在现有规则基础上增加了微妙的“弹性”——能量不会完全耗散,而是会在系统内循环;观察不仅能影响量子态,还能轻微影响宏观过程。
这种可能性如果引入现实,不会导致整个规则体系崩溃,但会逐渐改变局部的物理规律:永动机成为可能(虽然效率极低),观察行为会获得微弱但真实的物理效应,生物的注意力可能影响周围环境……
洛辰思考片刻,将这个气泡标记为“候选种子一号”,但没有立即采取行动。他需要更全面的评估。
继续前行,他又发现了几个有潜力的气泡:
一个淡金色的气泡中,存在着“概率云实体化”的可能性。在那里,所有事物都同时处于多种可能状态的叠加,直到有意识进行“测量”才会坍缩成确定形态。但与量子力学中的叠加态不同,这里的叠加是宏观的、可见的——一张桌子可能同时是方形和圆形,一个人可能同时在屋里和屋外。这种可能性如果引入现实,会让世界变得模糊而梦幻,但也可能催生全新的认知方式与技术路径。
一个银灰色的气泡展示了“因果可编辑”的可能性。在那里,因果关系不是固定的铁律,而是可以像文字一样被修改、删除、重写的“文本”。当然,编辑需要付出代价——改变一个因,必须同时调整所有相关的果,工作量巨大。这种可能性可能让“后悔药”成为某种程度上的现实,但也可能导致因果链的彻底混乱。
一个翠绿色的气泡内部是“生命规则扩张”的世界。在那里,不仅仅是生物,连石头、水流、光甚至概念本身都具有某种程度的“生命力”,能够成长、进化、适应。生命与非生命的界限变得模糊,整个宇宙更像一个巨大的有机体。这种可能性可能让机械文明与自然生态找到全新的融合点。
洛辰将这些气泡一一标记、评估、归档。
作为维度调停者,他不仅要考虑单个可能性的温和程度,还要考虑它们彼此之间的兼容性,以及引入现实后的连锁反应。这就像在下一盘多维度的棋,每一步都要考虑未来无数步的可能走向。
好在他拥有归源王座赋予的推演能力——虽然在新维度中,推演的准确性因为规则的不可预测性而大打折扣,但至少能提供概率参考。
就在他专心工作时,一阵剧烈的波动从维度源头传来。
不是可能性气泡的诞生脉动,而是……“入侵警报”。
洛辰立刻将意识延伸向源头。他看到,在新维度与现实维度的交界处,出现了三道明显的“裂痕”。
第一道裂痕是炽热的金红色,边缘还在燃烧——那是赫利俄斯的力量痕迹。烈阳主神显然没有放弃,祂正在尝试用最暴力的方式“焚烧”出一条从现实进入可能性的通道。裂痕周围,无数可能性气泡被高温蒸发,化作纯粹的信息碎片消散。但裂痕本身也在被新维度的规则不断修复、填充、覆盖。这是一场消耗战,看是赫利俄斯的神力先耗尽,还是新维度的修复能力先被突破。
第二道裂痕是冰冷的暗金色,表面布满了契约符文——遗神银行的手笔。银行的策略更狡猾:祂没有强行突破,而是试图与维度规则“订立契约”。那些符文在尝试定义新维度的边界、权限、访问规则,试图将整个可能性维度纳入银行的量化管理体系。但新维度的规则天生抗拒“定义”,契约符文每定义一个概念,就会有两个新概念从规则奇点诞生,让定义永远落后于变化。银行陷入了无限的定义-失效-再定义的循环。
第三道裂痕最诡异,是半透明的暗紫色,如同伤口在虚空中不断开合——织网者的渗透尝试。织网者没有使用力量攻击,也没有尝试定义规则,而是直接将网络的一部分“切割”下来,植入维度交界处。这些网络碎片如同病毒,试图接入新维度的规则系统,学习、复制、然后用自己的逻辑覆盖原始规则。但新维度的规则具有强烈的“排异性”,任何外来逻辑都会被识别、分解、吸收成为可能性气泡的素材。织网者的网络碎片不仅没能渗透成功,反而在不断被“消化”,成为新维度成长的养分。
三方势力,用三种不同的方式,尝试入侵或控制新维度。
而新维度,用三种不同的机制,进行着抵抗与反击。
洛辰看着这三道裂痕,心中升起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他理解三方势力的恐慌——新维度的出现,意味着祂们对宇宙终局的垄断被打破,意味着未来不再是祂们预设的那几种可能性。这种失控感,对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古老存在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如果任由三方势力继续尝试入侵,新维度与现实维度的交界处将变成永久的战场。规则冲突的余波会波及两个维度,无数可能性气泡会在冲突中毁灭,现实世界也会因为规则不稳定而陷入混乱。
作为调停者,他必须采取行动。
但不是对抗,而是……引导。
洛辰回到规则奇点前,开始与奇点进行深层次的沟通。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将意识融入奇点的脉动中,“我想在交界处建立三个‘缓冲区’,让三方势力的力量能够有限度地接触新维度,但不会造成破坏。”
规则奇点回应了一串复杂的信息流,核心意思是:“为什么?入侵者应该被驱逐。”
“因为驱逐会引发更大的冲突。”洛辰解释,“而且……这些入侵者,其实也是‘可能性’的一部分。祂们代表着现有宇宙的三种终局理念,如果完全隔绝,新维度就会失去与现实的重要连接。我们需要让祂们理解,而不是对抗。”
奇点沉默了,似乎在计算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良久,它传递出新的信息:“可以尝试。但需要你作为‘接口’,你需要承担规则转换的压力。”
“我准备好了。”洛辰毫不犹豫。
计划开始实施。
洛辰首先来到赫利俄斯制造的金红色裂痕前。他没有尝试修复裂痕,而是在裂痕周围构筑了一个“能量转换环”。这个环由深黑色的终结之力构成,能够将赫利俄斯焚烧规则的力量,转化为温和的“规则加热”——就像把烈火变成暖炉,既能满足赫利俄斯“施加影响”的需求,又不会破坏可能性气泡。
当转换环成型时,洛辰对着裂痕深处说道:“赫利俄斯,停止无谓的焚烧。如果你真的想理解新维度,就通过这个转换环,用温和的方式观察。否则,你消耗的所有神力,都只会成为新维度成长的肥料。”
裂痕深处,九轮太阳的虚影剧烈闪烁。赫利俄斯的意志在愤怒与理性之间挣扎。最终,焚灭的力量开始减弱,一道温和的金色光线透过转换环,小心翼翼地探入新维度——祂选择了妥协,至少暂时。
洛辰接着来到遗神银行的暗金色裂痕前。他在这里构筑了一个“定义缓冲层”,这个缓冲层会延迟契约符文的生效时间,让银行有足够的时间撤回或修改那些过于强硬的条款。同时,缓冲层还会自动生成“替代条款建议”,展示如何用更灵活、更尊重可能性的方式与新维度互动。
“遗神银行,”洛辰对着契约符文说道,“新维度无法被完全定义,因为它的本质就是‘未定义的可能性’。但你们可以学习如何与不确定性共存。这些替代条款是范例——不是控制,而是合作;不是量化,而是理解;不是清算,而是共荣。”
契约符文停止了疯狂的书写,开始读取缓冲层提供的替代条款。三张无面面孔在裂痕深处浮现,第一次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如果那没有五官的面孔也能表达情绪的话。银行暂时停止了强制定义,开始评估新的互动模式。
最后,洛辰来到织网者的暗紫色裂痕前。他在这里做的不是构筑防御,而是……“接口开放”。他允许织网者的网络碎片有限度地接入新维度,但接入点不是规则核心,而是一个专门准备的“沙盒区域”。在这个区域里,网络可以自由探索、学习、实验,但所有行为都会被隔离,不会影响主维度的稳定。
“织网者,”洛辰对着不断开合的裂痕说,“我知道你们渴望理解一切。这里有一个安全的实验场,你们可以在这里测试所有想法,但必须接受边界限制。新维度欢迎学习者,但拒绝殖民者。”
暗紫色的裂痕停止了开合,网络碎片开始有序地撤出主维度边界,涌入沙盒区域。织网者的集体意识第一次接触到了真正的、不受限制的可能性,那种震撼让整个网络的运转都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不是崩溃,而是……顿悟。
三方入侵尝试,暂时被化解。
但洛辰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调停,不是阻止冲突,而是在冲突中找到共存之道。
他在三个缓冲区前各留下了一部分意识,作为持续的观察与调整节点。然后,他回到了标记的那些温和可能性气泡前。
现在,是时候开始真正的“种子播撒”了。
他选择了那个浅蓝色的“观察者效应放大与能量循环增强”气泡,作为第一个试验对象。
小心翼翼地,洛辰引导这个气泡飘向维度交界处的一个薄弱点——那是现实宇宙中一个刚刚形成的、规则还不稳定的新星系。那里没有强大的神系统治,没有发达的文明,只有几颗年轻的恒星和几十个原始的行星。是理想的试验场。
气泡穿过维度屏障,如同水滴融入海绵,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那个新星系。
洛辰通过留在缓冲区的意识节点,观察着气泡进入现实后的变化。
最初几小时,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能性气泡需要时间适应现实规则,需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
然后,在第三颗行星的一片原始海洋中,第一个变化出现了。
一片海浪在拍打礁石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碎裂成泡沫消散,而是有大约万分之一的能量“反弹”回了海洋深处。虽然比例极小,但这是一个开端——能量守恒定律,在这里出现了极其微妙的“弹性”。
几乎同时,在这片海洋上空飞过的一只原始鸟类,当它专注地注视海面时,下方的水流出现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加速——观察行为,第一次对宏观世界产生了可测量的物理效应。
变化开始了。
微小,缓慢,但不可逆转。
洛辰记录下这一切,转身看向新维度深处那无数等待的气泡。
调停之始,也是变革之始。
而他知道,现实宇宙中的那些强大存在,很快也会察觉到这些微小的变化。
下一轮挑战,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