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一片狼藉，三台银白色的肃正蜘蛛单位冒着细碎的电火花，瘫倒在地，失去了活性。那诡异的秩序压制力场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刚刚被纳克萨从遗迹残骸中侵蚀出来的菱形晶体上。晶体约一人高，通体呈现暗灰色，表面覆盖着岁月的积垢，但内部那一点微弱的、如同星尘般的蓝色光点，正以一种完全无法预测的、随机的方式闪烁着，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时而快速移动，时而静止不动。
正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随机闪烁，干扰了绝对秩序的力场，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这东西……是什么？”岩魁用战锤小心翼翼地点了点晶体表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刚才就是它让那三个铁蜘蛛抽风了？”
老杰克凑上前，不顾脏污，用手抹开晶体表面的部分积垢，露出下面更加复杂的、非天然形成的几何纹路。“一种……能量容器？或者说，是一种……‘概率干涉器’？我从未见过这种技术！它将某种‘随机性’或者‘不确定性’封存在内部，其存在本身，就是对绝对秩序的挑战！”
纳克萨的黑雾谨慎地环绕着晶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异：“混沌……是无序的极致。但这晶体内部的，并非混沌，而是……一种更加基础、更加根源的‘随机法则’的具现化。它不偏向任何一方，只是……‘存在可能’。”
苏凌薇更关心现状：“它能帮我们对抗观察者吗？”
顾尘的真理之瞳努力穿透晶体表面的阻隔，试图解析其核心。他感受到一种与星辰火焰的规律性、混沌能量的侵蚀性、乃至母树之心的生命有序性都截然不同的波动。“它本身没有力量，但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绝对秩序的环境里，它的‘不确定’本身就是一种干扰。”他看向手中的母树之心碎片，“或许……结合生命能量，能放大这种干扰？”
就在这时，艾瑞克断断续续的、带着严重杂音的声音，通过某个尚未完全失效的备用物理通讯线路传来（得益于老杰克之前做的冗余设计）：“警告……轨道单位……投放……更多……肃正协议……地面单位……信号……锁定……洞穴……”
话音未落，洞穴唯一的入口处，传来了更加密集、更加沉重的金属脚步声！至少超过十台肃正蜘蛛，以及两台体型更大、装备着某种能量抑制器的履带式单位，正在涌入！
“它们增兵了！”蕨惊恐地后退。
“不能硬拼！”顾尘当机立断，目光扫过洞穴，“老杰克，苏凌薇，想办法移动这块晶体！岩魁，纳克萨，挡住入口，争取时间！我们往虫巢更深处撤退！”
虫巢内部结构复杂，通道四通八达，是目前唯一的迂回空间。
岩魁和纳克萨立刻冲向入口，利用狭窄的地形，暂时阻挡肃正单位的推进。战锤与机械腿碰撞，黑雾与能量抑制器的光芒交织，爆发出激烈的火花和轰鸣。
老杰克和苏凌薇则尝试移动那块菱形晶体。晶体异常沉重，而且似乎与下方的遗迹基座有某种能量连接。苏凌薇尝试用修复好的几根机械臂进行撬动，老杰克则试图找到能量连接的接口。
顾尘将母树之心碎片按在晶体表面，尝试引导生命能量注入。翠绿色的光芒流淌在暗灰色的晶体表面，与内部那随机闪烁的蓝色星尘接触。
异变发生了！
蓝色星尘的闪烁频率骤然加快！并且不再是完全随机，开始隐约与生命能量的波动产生某种奇特的谐频！一道道微弱的、蓝绿交织的、不断变幻形态的能量涟漪，以晶体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些能量涟漪扫过洞穴，效果立竿见影！
正在进攻的肃正单位，其精确无比的协同动作再次出现紊乱！有的蜘蛛单位突然停止攻击，开始原地转圈；有的则调转方向，朝着同伴撞去；那两台能量抑制器射出的光束也变得不稳定，时强时弱，甚至偶尔偏离目标！
秩序力场的压制效果，在蓝绿涟漪的范围内，被大幅度削弱了！
“有效！”苏凌薇惊喜地喊道。
“快！断开它与基座的连接！”顾尘催促道。
老杰克终于找到了一个类似能量导管的结构，用随身工具强行将其剪断！就在连接断开的瞬间，整个菱形晶体猛地一震，内部的蓝色星尘光芒大盛，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种微弱、完全随机的闪烁状态。扩散的蓝绿涟漪也骤然消失。
但足够了！
岩魁和纳克萨趁机发力，将阵型大乱的肃正单位逼退了几步。
“扛上它！走！”顾尘指着那块现在显得更加黯淡的晶体喊道。
岩魁怒吼一声，用战锤当做杠杆，和苏凌薇操控的机械臂一起，费力地将沉重的晶体从基座上撬了下来。纳克萨的黑雾卷住晶体一端，分担部分重量。
一行人扛着这意外的“破序武器”，沿着一条之前未曾探索过的、通向虫巢更深处的狭窄通道，快速撤退。身后，暂时陷入混乱的肃正单位正在重新校准程序，刺耳的机械运转声和能量充能声紧追不舍。
通道向下倾斜，越来越潮湿，墙壁上的紫色菌毯逐渐被一种散发着微光的蓝色苔藓取代。空气变得更加沉闷，带着一股浓重的、类似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奇特气味。
“我们这是在往哪儿走？”苔不安地问道，紧紧拉着穗的手。
“不知道，但只能往前！”顾尘头也不回，真理之瞳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前方的路径。他感觉到，越是深入，周围环境中的那种纯粹的、被秩序力场压制的“死寂”感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混乱的能量氛围。这里似乎已经超出了蚀骨虫巢穴的范围，进入了这颗星球更深层、更古老的地质结构中。
身后的追兵声音越来越近，肃正单位显然已经恢复了秩序，并且适应了通道的环境。
突然，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了狭窄的通道，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没有人工光源，但穹顶上镶嵌着无数发出柔和蓝光的巨大水晶簇，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般瑰丽。脚下是平坦的、如同打磨过的黑色岩石地面，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奇特的臭氧和金属气味，源头似乎是空间中央的一个……水潭？
那是一个直径约百米的圆形水潭，但潭水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的、不断缓缓旋转的银灰色，表面偶尔泛起如同金属光泽的涟漪。水潭周围，散落着更多那种暗灰色的菱形晶体碎片，大小不一，有些内部还残留着微弱的蓝色光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潭对面，靠近岩壁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建筑？
那是一座风格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粗犷的建筑，由同样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呈金字塔形，不高，但透着一股古老而坚实的气息。建筑表面刻满了与那菱形晶体上类似的几何纹路，门口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里……是什么地方？”老杰克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不像自然形成……也不像蚀骨虫或者青灵的造物……”
就在这时，身后的通道口，密集的脚步声和能量波动已经逼近！肃正单位的先头部队即将冲出！
“没时间研究了！进那个建筑！”顾尘当机立断，指着那座黑色的金字塔。
众人扛着晶体，冲向水潭，打算绕过去。然而，当他们靠近那银灰色的水潭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扛着的那块菱形晶体，内部的蓝色星尘再次剧烈闪烁起来！而水潭中那粘稠的、银灰色的液体，仿佛受到了吸引，表面泛起的金属涟漪更加频繁，甚至有几股细流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缓缓向着晶体延伸过来！
同时，水潭周围散落的那些晶体碎片，也齐齐发出了微弱的共鸣光芒！
“这水……有问题！”苏凌薇警惕地停下脚步。
顾尘的真理之瞳看向那银灰色的潭水，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一股极其庞大、但却陷入沉睡的……混乱能量？这能量与晶体中的随机性同源，但规模天差地别！
身后的通道口，第一台肃正蜘蛛已经探出了机械腿！
危急关头，顾尘看了一眼手中的母树之心碎片，又看了看那不断靠近的银灰色触手，以及身后逼近的追兵，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他猛地将母树之心碎片，按向了那块正在被银灰色触手“吸引”的菱形晶体！
“既然随机……那就赌一把！”
翠绿色的生命光芒与晶体内部随机闪烁的蓝光，以及外部试图缠绕上来的银灰色能量，瞬间碰撞在一起！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三者接触的瞬间，仿佛触发了某种古老的平衡。
嗡——！！！
一股无声的、但却震撼灵魂的波动，以晶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整个地下空间的蓝色水晶簇光芒大盛！那银灰色的水潭瞬间沸腾，如同烧开的铅汞！无数银灰色的能量流从潭中冲天而起，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场约束在水潭上空，形成一道扭曲的、不断变幻的银色漩涡！
而那道混合了生命绿光、随机蓝光和银灰能量的奇异波动，如同海啸般扫过整个空间！
刚刚冲出通道的肃正单位，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动作瞬间凝固！它们体表的银白色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内部精密的元件发出过载的噼啪声，然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能量般，哗啦啦瘫倒在地，变成了一堆真正的废铁！
就连轨道上那银白色圆环发出的秩序力场，在接触到这股奇异波动的瞬间，也如同触电般猛地收缩了回去！仿佛遇到了某种禁忌的存在！
地下空间内，只剩下那沸腾的银灰色水潭，闪烁的水晶簇，以及惊魂未定、目瞪口呆的顾尘等人。
那块被顾尘当做“骰子”扔出去的菱形晶体，此刻正悬浮在水潭上方，表面的翠绿、蓝色和银灰三色光芒缓缓流转，达成了一种微妙的、极不稳定的平衡。
赌……赢了？
顾尘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以及那堆变成废铁的肃正单位，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好像……无意中唤醒了一个更加古老、更加不可思议的东西。
而那个黑色的金字塔建筑，那扇敞开的、黑漆漆的门洞，此刻仿佛正散发着无声的邀请，又或者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