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号”拖着短暂的时空涟漪，再次潜入亚空间的怀抱。舰桥内，气氛比离开青木界时更加沉闷。刚刚经历的“彼岸”自毁和惊险逃脱，像一层看不见的灰，蒙在每个人心头。舷窗外流光溢彩的扭曲景象，此刻看去也仿佛潜藏着更多未知的危险。
苏凌薇几乎把自己焊在了主控台前。她的双手在多个光屏间快速切换，一边监控着舰船状态，应对亚空间航行中越来越频繁出现的能量乱流，一边全力破解和分析从“彼岸”带回的核心数据库。数据流如同奔腾的大河，冲刷着舰载计算机的运算极限。她需要从中筛选出关于下一个目标——“风暴之眼”星域——的所有有用信息，同时还要提防数据库深处可能存在的、守望者都未能察觉的“主宰”残留印记。
岩魁倒是恢复得最快。最初的紧张过后，他又钻进了重力训练室，把对漆黑星舰的怒火和逃命的憋屈，全都发泄在了模拟假人上。砰砰的撞击声和偶尔传来的、他对自己力气不满的嘟囔（“咋就没一锤子把那黑玩意儿砸穿呢！”），成了舰船上除了引擎声外最有人气的背景音。偶尔，他也会溜达到引擎舱，对着咆哮的地火推进器发呆，嘴里念叨着要给这“大宝贝”再找点更带劲的“燃料”。
纳克萨和它的族人则显得更加沉默和警惕。它们分散在星舟各处，尤其关注空间稳定锚点和能量传导节点。亚空间的环境对它们而言如鱼得水，但那种被更高层次猎手盯上的感觉，让它们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空间波动都会引起它们的低吼和躁动。它们传递回的信息越来越一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彼岸”的湮灭而消失，反而像是……更加清晰了。
顾尘大部分时间依旧在静室。他需要消化从“彼岸”获取的庞大信息，尤其是关于“主宰”本质的惊人真相。宇宙的“清理程序”？这概念过于宏大，也过于绝望。他反复推演，结合自身四象之力的特性，寻找着那所谓的“不同的路”。与璃月和启明的交流也变得愈发频繁，星灵族那些关于宇宙诞生和法则本源的古老记载，此刻看来或许蕴含着关键的线索。
几天后，苏凌薇终于从数据海洋中抬起了头，眼睛里带着血丝，但眼神锐利。“风暴之眼星域的基本情况整理出来了。”她将一份摘要投射到主屏幕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星图放大，一片被标记为高速粒子流和引力漩涡的区域呈现出来。它像是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宇宙风暴团，内部结构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
“根据守望者记录，‘风暴之眼’因其内部极端恶劣和混乱的环境，一直未被‘主宰’势力大规模渗透。强烈的能量风暴和随机出现的空间裂缝，对依赖秩序和稳定能量的机械单位来说是致命威胁。但同样，那里也几乎不适合常规碳基文明生存。”
“不过，记录末尾有一条未经证实的标注：近几个标准纪元内，监测到‘风暴之眼’外围区域有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使用痕迹，疑似存在小规模、高度适应恶劣环境的流浪文明或……拾荒者群体。”
“拾荒者？”岩魁凑过来，看着那片五彩斑斓但危机四伏的星图，“在那种鬼地方捡破烂？那得是多硬的命？”
“能在‘主宰’阴影下存活至今的，都不会是简单的角色。”纳克萨低沉地说，它的目光落在星图那几个被标记为可能存在活动的区域，“混沌之地，往往孕育着最顽强的生命，或者……最狡猾的猎人。”
顾尘凝视着“风暴之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击着。极端环境，潜在的幸存者，这符合他们寻找盟友的目标。但风险也同样巨大，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可能遇到的“邻居”。
“设定航线，目标，‘风暴之眼’外围标记区域一。”他最终下令，“保持最高隐匿等级，我们悄悄摸过去看看。”
“启明号”调整方向，像一条潜入深海的鱼，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狂暴的星域驶去。
越是靠近“风暴之眼”，周遭的环境就变得越加狂野和不对劲。亚空间航行变得异常艰难，能量乱流的强度和频率呈指数级上升，有时甚至能看到具现化的空间裂缝像黑色的闪电般一闪而过。舰体护盾频繁过载报警，苏凌薇不得不分出大量算力实时调整护盾参数，以应对各种突发性的能量冲击。
“这地方简直是个宇宙搅拌机！”一次剧烈的颠簸后，岩魁扶着墙壁稳住身子，忍不住吐槽，“俺觉得俺昨天吃的能量棒都要被晃出来了！”
就连对亚空间适应性极强的纳克萨也皱起了眉头：“这里的‘混沌’……充满攻击性，不像破碎星海那样……相对‘温和’。它拒绝被感知，拒绝被引导。”
经过数次有惊无险的短途跃迁和漫长的常规航行，“启明号”终于抵达了“风暴之眼”的外围。舷窗外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眼前不再是漆黑的真空，而是如同打翻了颜料盘般的混沌景象。无数色彩斑斓、高速流动的能量粒子形成了绵延数光年的风暴带，如同宇宙版本的极光，却狂暴千万倍。巨大的引力漩涡像无形的巨兽之口，吞噬着路过的星际尘埃和小行星，偶尔爆发出刺目的辐射闪光。更远处，风暴的核心区域，亮度高得无法直视，仿佛隐藏着一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已抵达目标区域边缘。启动所有探测模块，扫描非自然信号源。”苏凌薇下达指令，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过滤着背景噪音中那海量的能量干扰。
探测波束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风暴带内部延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屏幕上除了疯狂跳动的能量读数和混乱的频谱之外，一无所获。
“能量干扰太强了，常规探测手段效果很差。”苏凌薇报告，“除非对方主动发出强信号，或者我们靠得非常近……”
她的话音未落，舰载AI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提示音！
“接收到断续的、低功率窄频广播信号！信号源距离约0.5个天文单位，位于前方一个较小引力漩涡的背风面！”
“正在解析信号内容……”
一段夹杂着强烈静电噪音、断断续续的语音被播放出来，使用的是一种混合了多种语言特征的、听起来很生硬的星际通用语变体：
“……滋滋……‘破烂堆’呼叫……任何频道……滋滋……有喘气的吗？……换……能量电池……或者……吃的……滋滋……老子快……饿成……金属干了……位置……滋滋……自己看信号源……过时不候……滋滋……”
广播内容让舰桥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啥正经文明官方频道。”岩魁表情古怪地评价道，“倒像是……俺们赤岩星矿坑底下那帮快要断粮的走私贩子在呼叫接头。”
纳克萨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用公开频道呼叫交换食物和电池……要么是愚蠢到极致，要么就是……自信到不在乎暴露位置。或者，这是个陷阱。”
苏凌薇快速分析着信号特征：“信号编码方式粗糙，加密等级几乎为零。来源是一个小型、移动中的平台，能量读数很低，符合其声称的‘资源匮乏’状态。未检测到周围存在埋伏或大型舰船的能量特征。”
顾尘看着信号源的方向，那个位于狂暴能量流边缘、相对平静的“背风面”。在这种地方，能活下来的，绝非凡类。是冒险接触，还是置之不理？
“降低高度，缓慢靠近信号源。所有武器系统待命，护盾能量集中舰首。”顾尘命令道，“让我们去看看，这位在宇宙搅拌机里喊饿的‘邻居’，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启明号”如同幽灵般，小心翼翼地切入狂暴的能量风暴边缘，利用其自身的隐匿力和苏凌薇的精妙操控，避开最危险的乱流，向着那个微弱的信号源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探测器的成像越来越清晰。在那个相对平静的引力漩涡阴影里，漂浮着一个……很难形容的东西。
它看起来像是由十几块不同年代、不同风格、甚至不同文明科技的太空舱或星舰残骸，用一种极其粗暴、充满了“能用就行”风格焊接拼凑起来的组合体。有的部分还保留着流线型的舰体，有的部分则明显是货运舱或者工业平台，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像是大型推进器的东西被歪歪扭扭地绑在侧面。整个组合体表面布满了撞击坑和修补的痕迹，几根细长的金属支架伸出来，顶端闪烁着微弱的信号灯。活脱脱一个宇宙版本的“破烂堆”或者“违章建筑”。
“‘破烂堆’……这名字倒是挺贴切。”岩魁看着这景象，忍不住乐了，“这哥们是个搞焊接的人才啊！”
就在“启明号”距离“破烂堆”还有不到一百公里时，那个组合体似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靠近。只见它表面几个姿态推进器猛地喷出短促的火焰，笨拙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将某个看起来像是主舱段（一个改造过的重型货运集装箱）的观察窗对准了“启明号”的方向。
同时，那个熟悉的、带着点破锣嗓子的广播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很多：
“嘿！那边的！对，就是你们！那艘看起来挺新的、躲躲藏藏的船！别瞅了！是活人不是？带吃的了吗？或者高纯度能量电池也行！老子快饿疯了！这鬼地方连块能啃的陨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