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停在空中,手指对着门口。门里什么都没有了,雾也散了。他呼吸很轻,好像怕吵到什么。
阿渔还抓着他的手腕,手心有点湿,但握得很紧。苏弦站在几步外,低头看着地上的字。小狼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尾巴绷得直直的。
突然,雾又起来了。
不是从门口来的,是从地底冒出来的。白色的气从裂缝里往上爬,在半空变成一个人影。长头发,穿旧式长裙,脸和刚才看到的一样。
“娘……”陈默喉咙发紧。
她没看他,先看了看四周。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来的:“二十年前,陈家是九溟界最后一个不参加八荒血祭的家族。”
陈默没动,阿渔也没说话。
“我们发现了真相。”她说,“所谓的飞升,是用活人的血肉养出来的一扇门。邪尊想让八大域主献祭无数人,重新打开天梯。”
她终于看向陈默,“你父亲死在第一个月圆夜。他们把他钉在柱子上,抽干骨髓做了引魂符。”
陈默拳头慢慢攥紧。
“我抱着你逃出村子,一直往南跑。你在哭,可我不敢停。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陈家的人。”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到了边境,我把你交给一个老巫医。他答应藏你三年,等风头过去再送你回来。”她顿了顿,“我没走远。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你看见了什么?”陈默低声问。
“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她说,“整个村子被黑雾吞了。我知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你也活不了。”
她抬手指向地面,“我在禁地下埋了七道封印阵。那天晚上,我割破手腕,用血引动地脉爆炸,炸塌了整座山谷。”
“你是想困住他们?”
“不只是。”她看着他,“我还压住了一缕邪尊的分魂。它当时就在村子里,准备接收祭品。我引爆阵法时,把它一起埋了下去。”
陈默左眼的光纹闪了一下。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活命才送走你?”她轻轻摇头,“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亲手砸碎那扇门。”
空气变得很沉。苏弦抬起头看她。阿渔的手微微发抖。
“那你现在……为什么回来?”陈默声音沙哑。
“因为我把一丝执念留在了玉佩里。”她伸手,掌心出现一块新玉佩,颜色更深,上面有波浪纹,中间刻着一个“海”字。
“这不是钥匙。”她说,“这是指引。”
“去哪?”
“东海。”她说,“最深处有一座沉宫,里面有能斩断血誓的东西。你体内的巫印,只有‘断命石’才能化解。”
她往前一步,身影开始变淡。
“来不及了。”小狼忽然低吼。
地面剧烈震动,通道都在摇。石头裂开,灰尘掉落。苏弦往后退,紧紧抱住断琴。
“它醒了。”阿渔小声说。
“谁?”
“被你娘封住的那一部分。”苏弦盯着裂缝,“它感觉到第八枚骨戒集齐了。”
陈默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母亲的脸。
她也在看他,眼神平静,却很坚定。
“拿着。”她把手伸出来,把玉佩放进他手里。冰凉的感觉让他手指一缩。
“别犹豫。”她说,“也别回头。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我在大火中为你换来的。”
“我不走!”他抬头大喊,“我还有好多事没问!你明明可以活下来,为什么要自己引爆阵法?”
“因为总得有人付出代价。”她说,“你是孩子,我是娘。这种选择,我做过很多次。”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裹在破布里哭的婴儿。”她笑了笑,“但现在,这条路,你要自己走完。”
她的身体开始消散,边缘像烟一样飘走。
“等等!”他伸手去抓。
她躲开了,往后退了一步。
“去东海。”她说,“找断命石。毁掉血誓,才能真正拿起斩虚剑。”
“斩虚不是剑?”他问。
“是命。”她说,“是你替所有人扛下的那一刀。”
说完,她的身影彻底没了。
这次,再也没有回来。
陈默站着不动,手里紧紧捏着那块玉佩。指节发白,掌心被硌出了红印。
阿渔悄悄靠近,站到他右边。她没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他背上。
苏弦低头看着自己的断琴。七根弦全断了,只剩架子。她用手指碰了一下断弦,发出一声极轻的响。
小狼猛地站起来,毛都竖起来。它盯着地上最大的裂缝,喉咙里发出低吼。
裂缝在变大。
不是慢慢裂开,是突然炸开。黑色泥土飞溅,一股臭味冲上来。陈默闻到了腐烂的味道,还有像铁锈一样的血腥气。
一道黑影从裂缝里冲出来。
不是实体,也不是纯粹的气。它像旋转的灰烬,中间有两个黑洞般的眼睛。它没有脸,但陈默知道,它正在看他。
“你母亲……活得够久了。”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很难听。
陈默不动。
“二十年前她炸了山谷,以为能困住我。”黑影慢慢上升,“但她忘了,只要血祭没完成,我就不会真正死。”
“你是邪尊分魂。”陈默说。
“我是最初的意志。”它说,“也是最后的答案。”
“你骗了八大域主。”他说,“你说集齐骨戒就能飞升。”
“他们本来就贪。”黑影转着圈,“我只是给了他们杀人的理由。”
“你现在想干什么?”
“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它盯着陈默的手,“第八枚骨戒,该回来了。”
陈默慢慢抬起右手。斩虚剑还在手里,剑身轻轻颤。
“你杀了我全家。”他说。
“我只杀挡路的人。”黑影扩散开来,“就像我会杀了你,再用你的骨头改写命运。”
阿渔上前半步,嘴里有龙息涌动。耳后的鳞鳍完全展开,闪着银光。
苏弦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她用手指划过断弦,留下一道血痕。
小狼趴低身子,露出獠牙,盯着黑影底下不断冒出的黑气。
“你母亲临死前说了句话。”黑影忽然停下,“她说:‘只要他还活着,这条路就通着。’”
陈默握紧剑柄。
“可你知道吗?”黑影慢慢下沉,“她错了。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通往自由。”
裂缝继续扩大。
更多黑气喷出来,在空中变成手臂的样子。它们朝陈默扑来,速度快得看不清。
陈默举起剑。
剑尖对准最先扑来的那只黑手。
阿渔喷出一口寒气。
苏弦用断弦划过琴身。
小狼猛地跳起来,撞向陈默腰侧,把他推开半步。
黑手擦过陈默的脸,留下一阵疼。
他站稳,左眼的九道光纹全都亮了。
斩虚剑横在胸前。
黑影浮在半空,两个黑洞盯着他。
“你准备好了吗?”它问。
陈默没回答。
他往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