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看着陈默,声音很平:“你的血脉……和陈家有关系?”
陈默站着没动,右臂一直在流血。他左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左眼的骨纹还没消失,锁情领域的光圈还在他们三人周围飘着。他知道,白泽不会乱说话。妈妈那天晚上说的话又响在耳边——“别让人知道你是陈家人。”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
“那就验吧。”
白泽点头,额头上的银角一闪,划过陈默的指尖。一滴血落下来。
血刚碰到地上的金纹,地面突然炸开一道金光。光冲上天,像一面墙立起来,上面出现很多名字。最上面写着“东荒陈氏”,下面是一排排人名,从古到今,连成一条线。
最后一行是:陈默。
一条线从他的名字往上连,接到“陈婉”下面,再往上,连到“陈氏家主”。
没人说话。
小狼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不动。阿渔紧紧抓着手,指甲都掐进肉里了。苏弦闭着眼,手指放在琴弦上,没弹,也没睁眼。
陈默盯着那三个字,喉咙发紧。
白泽看着族谱,说:“二十年前,八荒血祭要开始。八大域想用陈家的地脉引出九溟龙脊,让陈家献阵。陈家不肯。那一夜,禁地塌了,全族被杀。”
他停了一下,看向陈默。
“你娘把你送走的时候,用自己的血给你下了封印,断了你的血脉气息,藏住你的身份,就是为了让你活下来。”
陈默抬手摸了摸眉心的旧伤。
那一夜他记得。月亮是红的,村外全是火把,牲畜全都死了。父亲被打死在家门口,母亲抱着他往山里跑。她割开手腕,在他额头画符,血渗进伤口时,烫得像火烧。
她说:“别让人知道你是陈家人。”
原来这不是诅咒。
是保命。
阿渔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她的手很凉,但抓得很紧。
苏弦手指动了一下,琴弦响了一声。不是安魂曲,也不是定魂引,是一个新的调子,很轻,很慢,好像怕吵到什么。声音一圈圈散开,压住了陈默体内乱窜的气息。
小狼抬起头,低吼一声。声音不大,但所有妖兽都抖了一下。
白泽看着陈默,说:“你是陈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陈默没回应。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滴血的手指,每滴一滴血,族谱就亮一次。他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是枯河村的灾星,是青冥宗不要的徒弟,是柳菁拼了命也要护的人,是阿渔宁愿炸掉龙珠也不肯丢下的人。
现在,他又成了陈家最后的血脉。
他从来不是为自己活着。
白泽抬手指向东方。云裂开一条缝,远处能看到山脉的影子。那山断成几截,埋在浓雾里,看不清楚。
“穿过陨星谷,就是陈家埋骨的地方。”
他说:“那里有你要找的最后一枚骨戒。”
陈默抬头看去。
“只有陈家血脉能进去。其他人不能跟。”
苏弦睁开眼,看着那片山。他没说话,只是手指在琴上轻轻一划。调音玉闪了下光,然后灭了。
阿渔松开陈默的手,站到他身边。肩上的伤还在流血,但她站得很直。
“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不再多话。
小狼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它走到陈默脚边,蹭了蹭他的腿。额头的白痕闪了下光,像是认主。
白泽没再说话。他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枚白色骨戒。银发被风吹动,眼睛望着东边,像在等什么注定的事发生。
陈默低头,撕下一段袖子,缠住手臂的伤口。血很快浸透布条,他不在意。他抹了把脸,擦掉眉心的血。
然后,他迈出一步。
金纹阵还在发光,族谱的光还没散。他走过的地方,地上的符文自动分开,像在让路。
他在白泽面前停下。
“我凭什么信你说的话?”
白泽看着他。
“你可以不信。但血不会骗人,阵不会骗人,你娘临死做的事,更不会骗人。”
陈默不动。
“如果你不是陈家人,刚才那滴血就会引发反噬。你早就死了。”
陈默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声音低了些:“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活下来了。”白泽说,“因为你娘用自己的命换你十年平安。你躲过了月蚀邪祟的追杀,避开了魔宗的眼线,走到了今天。”
他顿了顿。
“这不是偶然。”
陈默不问了。
他转身,面向东方。
阿渔跟上,站到他左边。苏弦抱着琴,走在右边。小狼低着头,默默跟在最后。
白泽没动。他站在金纹阵中间,看着四人的背影。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铁锈味。
陈默走着,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有一道旧伤,小时候被烧红的铁链烫的。现在这伤在发烫,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动。
他翻过手,看见一点金光在皮下游走。
阿渔察觉了,转头看他。
“怎么了?”
陈默摇头。
“没事。”
他握紧拳头。
队伍继续往前走。地上的金纹慢慢变暗,族谱的光也开始消失。
白泽看着他们走出十步,忽然开口。
“记住,禁地里不止有骨戒。”
声音清楚,所有人都听到了。
但没人回头。
陈默只说了两个字。
“我知道。”
他们走出二十步时,天边的云突然压下来。原本裂开的缝隙合上了,山的轮廓完全看不见了。
苏弦脚步一顿。
他感觉琴身微微震动,不是因为风,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琴抱得更紧。
阿渔耳后的鳞鳍悄悄张开,又慢慢收起。她看了眼陈默的背影,没说话。
小狼忽然停下,鼻子贴地闻了闻。
然后低吼一声,像是警告。
陈默也停了。
他抬头看前方。
雾里有东西在动。
不是风,不是动物,是一种更重的东西。
像山在呼吸。
他迈了一步。
脚下的地裂开一道细缝。
缝里透出金光,带着古老的符文。
光顺着鞋底爬上来,碰到伤口的瞬间,他身体一僵。
他听见一个声音。
不是外面传来的。
是从骨头里出来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
很轻。
叫了一声:“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