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河面上有薄雾,信鸟沉下去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圈圈。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竹片,还在。苏弦靠着他肩膀,呼吸比昨天晚上稳了一些。阿渔坐在旁边,手里抓着骨戒,盯着河水看。
他没动,先把手按在胸口。那块青玉令牌贴着皮肤,凉凉的,压住了身体里那种躁动的感觉。红丝还缠在手臂上,但没有再往上涨。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只有三天,必须在这三天内把骨戒的力量完全吸收。
他坐正,掌心托住骨戒。戒指一碰皮肤,一股乱糟糟的气息就冲进脑子里,好像有人塞进来很多陌生的记忆。脑袋嗡嗡响,眼前闪过一些画面:符阵、火光、苗山的人跪在石台前。
他咬牙,开始运转《玄骨炼天诀》。功法一启动,左眼发热,骨头上的纹路浮现出来。心象领域“锁情”自动张开,护住脑子。他没停下,继续用灵气往骨戒深处探,想把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赶出去。
骨头发出声音,像有什么在里面刮。他忍着不叫出声,额头冒出冷汗。令牌的寒意顺着经脉走,和体内的热气撞在一起,痛得手指发抖。但他还是不松手,继续引导灵气逆行运行。
一圈。
两圈。
第三圈的时候,领域的边缘忽然闪了一下。
一道很细的淡金色线出现在“锁情”外面,几乎看不见,却慢慢转着。骨戒里的气息猛地一震,然后安静下来,像是被控制住了。
陈默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天边刚有点亮,他低头看手——骨戒已经贴在皮肤上,像长进去了一样。红丝没退,也没再涨,暂时稳住了。
他抬头看向南疆祭坛的方向。远处高地上有三根石柱,影子拉得很长。还剩两天半。
苏弦咳了一声,醒了。他靠着岩壁坐着,脸色还是白的,眼神清楚了些。他摸了摸怀里,青玉令牌还在。红丝停在手腕上面,没再往上走。
他没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七枚调音玉。玉是灰白色的,表面都有裂痕,其中一枚最细,只有一道缝。他划破手掌,把血涂上去,然后把这枚玉嵌进骨琴的裂缝里。
琴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抬手,拨动一根完好的弦。声音不对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清亮,变得低沉厚重,像从地底传来的一声闷响。接着,声音变了,隐约能听出一丝龙吟,短,但很清楚。
他愣了一下,又试了一次。这次更明显。琴音刚起,旁边的阿渔突然抬头,耳朵后面的鳞鳍动了动。
“你听见了吗?”她问。
苏弦点头:“它认你。”
阿渔低头看着手里的半块调音玉,是陈默刚才给她的。她没问哪来的,只觉得拿着它心里踏实。
她站起来,走到河边空地,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动体内剩下的龙族力量。银光从耳后蔓延,皮肤下像有光影流动,身体慢慢变长。
可才到一半,灵气突然散了。她踉跄一下,变回人形,膝盖重重摔在地上。嘴唇被咬破,血顺着下巴流下来。
她没出声,抬手擦掉血,又站了起来。
第二次坚持久一点,龙角刚冒出来,又断了。第三次连银光都没亮。她蹲在地上喘气,手指抠进泥土里。
陈默走过来,站在她身后。
“不是你不行。”他说,“是龙珠还没恢复。你上次炸过一次,现在能变成真形已经不错了。”
阿渔抬头看他:“可祭坛那边,我不想拖后腿。”
“你不会。”陈默把剩下的半块调音玉放进她手里,“试试这个。”
她握住玉,冰凉的感觉让心跳慢了一拍。闭上眼,重新引气入体。这次玉里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掌心流入经脉,好像有人教她怎么呼吸,怎么聚气。
银光又出现了。
比之前亮。
耳后的鳞鳍完全展开,皮肤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她的身体拉长,四肢变成龙爪,尾巴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一头银白色的螭龙飞起来,在低空绕了一圈,落地时震得地面晃了一下。她趴在地上喘气,眼里却有光。
“成了。”她说,声音还带着龙的声音。
陈默点头:“能飞多久?”
“不知道……现在只能撑一会儿。”
“够了。”他说,“到时候不需要你飞,只要你能挡住攻击就行。”
苏弦在后面听着,手指还搭在琴弦上。他一遍遍试嵌了碎玉的部分,每次弹出声音,都能听到一点龙吟藏在里面。忽然,他低声说:“这玉不是普通的调音玉。”
“什么意思?”阿渔问。
“它是用龙骨做的。”苏弦看着琴腹里的碎片,“或者至少泡过龙血。不然不会跟你有反应。”
阿渔低头看着手里的碎片,忽然觉得熟悉。她想起来,在东海时,父亲曾给她挂过一块玉,说是保命的东西。后来她逃出来,玉丢了。
她没说出来,只是把碎片收进怀里。
陈默回到石台坐下。剑匣放在身边,铁链绑得很紧。他知道接下来不能浪费一点时间。闭上眼,整理体内的灵气。骨戒的力量还在融合,领域第二层的金线时不时闪一下,像是在适应新节奏。
他忽然想起苏弦说过的话——每弹一次琴,都会伤命。
他睁眼看向苏弦:“你能弹几次?”
“短曲可以。”苏弦答,“像《破障引》这种,最多一次。再多,脑子会撑不住。”
“够了。”陈默说,“我只要你记住,到时候别留手。”
“你也一样。”苏弦抬头看他,“别想一个人扛。祭坛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阿渔走回来,在他们中间坐下。她把骨戒和调音玉放在一起,静静看着。
“你说,苗阿婆真的会告诉我们血誓的秘密吗?”她问。
“不一定。”陈默说,“但她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说明她希望我们准备。”
“也可能是在等我们死。”苏弦说,“毒线还在,令牌只能压住,不能除掉。”
“那就先活到子时。”陈默说,“别的事,以后再说。”
三人不再说话。
太阳升起,照在河面上。雾散了,营地很安静。陈默继续闭关,巩固领域。苏弦一遍遍调琴音,确保每根弦都不会断。阿渔坐在河边,反复练习化龙,每一次都能多撑一会儿。
到了下午,她终于能在龙形下站满五分钟。尾巴扫过石头,留下几道裂痕。落地也能自己控制,变回人形时不摔倒。
苏弦弹了一段短音,测试新琴稳不稳。声音清亮,龙吟藏在尾音里,不仔细听听不出来。他点点头,把琴收进怀里。
晚上,陈默睁开眼。
他站起来活动肩膀。左眼的骨纹他已经能控制了,领域随时能开。红丝还在手臂上,但已经被压到皮肤下面,不影响行动。
他看向祭坛方向。月亮还没出来,但三根石柱的影子已经歪了。
“还有十二个时辰。”他说。
阿渔盘腿坐在河边,手里握着调音玉碎片,耳后鳞鳍微微发亮。她在休息,攒力气。
苏弦靠着岩壁,手指轻轻摸着琴腹上的碎玉。他闭着眼,像睡着了,但手指还在动,一遍遍练《破障引》的指法。
陈默走回石台坐下。他把铁链接上剑匣,检查每一节牢不牢固。做完这些,他抬头看天空。
月亮出来了。
他开始数时间。
阿渔忽然睁眼。
“我感觉到了。”她说,“有什么在动。”
苏弦的手指停在琴弦上。
陈默站起来,看向万蛊窟的方向。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