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陈默睁开眼睛,手已经放在剑匣上。铁链贴着胳膊,很冷。他站起来,没说话,只对阿渔和苏弦点了点头。
两人马上起身。阿渔把调音玉收进怀里,手紧紧握着。苏弦抱着骨琴,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们没走大路,沿着山边悄悄往祭坛走。地面硬,踩上去没有声音。越靠近祭坛,空气越沉,胸口像压了东西。
子时到了。
三根石柱围着的祭坛出现在眼前。黑雾从地缝里冒出来,缠在柱子上不散。中间插着一根巫杖,是苗阿婆用过的那根。杖顶刻着字:血誓可解,需献巫族皇血。
陈默往前走了一步。
“等等。”苏弦伸手拦住他,盯着那根巫杖,“它没有影子。”
阿渔眯眼看了看,耳朵后面的鳞鳍微微张开。她低声说:“有味道……像腐烂的血,还有烧焦的骨头味。”
陈默停下。左眼突然发烫,皮肤上浮现出骨纹。他看了看地面,发现祭坛边上有一圈细线一样的痕迹,颜色比石头深一点,像是某种符文。
“地上有阵法。”他说,“只要流血,就会被触发。”
苏弦点头,手指轻轻碰了下琴弦。他没弹,只是试了音。声音很小,但黑雾动了一下。
“有人在等我们。”他说。
话刚说完,一个声音从雾里传来。
“你们终于来了。”
苗山从黑雾中走出来。他的脸变了——左边还是人皮,右边已经变成骷髅,眼睛黑洞洞的,牙齿露在外面。他手里拿着另一根骨杖,和地上的那根一模一样。
“你没死?”阿渔后退半步。
“我当然没死。”苗山冷笑,“我等了三天,就为了这一刻。”
陈默不动,看着他,声音很冷:“苗阿婆呢?”
“死了。”苗山一笑,“你们离开寨子那天就死了。信鸟是我放的,令牌也是我做的假。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
苏弦的手按紧琴弦。
“你想干什么?”陈默问。
“解血誓。”苗山举起骨杖,“只要献上皇血,反噬就能破解。而你们——正好能用。”
“谁是皇血?”阿渔问。
“你不知道?”苗山看向她,“你爸是上一代龙王,你身上流的是最纯的龙血。再加上陈默这个灵根残缺却能掌控骨戒的人,你们的血够用了。”
陈默眼神一沉。
“你说错了。”他慢慢开口,“你要的不是解誓。你是想借我们的血,完成你自己的仪式。”
苗山愣了一下。
“你说对了。”他忽然笑了,“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看出来。没错,我不是要解誓——我要立新誓!用你们的血,让整个南疆的蛊脉听我的!”
他抬手,拳头上的青筋暴起。
地面震动。
十二个身影从黑雾里走出来。每个都比普通人高大,身上缠着黑绳,额头嵌着黑色晶石,眼睛泛红光。他们脚步一致,踩在地上时,石板裂开。
“强化巫傀。”苏弦低声说,“被重新炼过。”
“不止。”阿渔盯着那些晶石,“那是用噬心蛊核做的。”
苗山站在高处,骨杖指着三人。
“你们以为自己是在救人?”他吼道,“你们只是祭品!只要你们的血滴在巫杖上,血誓就会反转,反噬会落到巫族长老身上!到时候,整个南疆我说了算!”
陈默没说话。他抬起手,铁链从袖子里滑出,一节节绷直。
“你既然知道血誓的存在,”他说,“那你应该也知道——违背誓言,第一个死的是立誓的人。”
“我知道。”苗山狞笑,“所以我从来没立誓。我用的是死人的身份。苗阿婆的尸体就在万蛊窟下面,她的命格还在,我能借她的名义设局。你们敢动手,血誓反噬照样落在你们头上!”
苏弦手指一拨,琴弦发出一声短响。
一道波动扫过去。其中一个巫傀动作慢了,右腿顿了一下。
“果然。”苏弦说,“它们靠声音控制,频率在变。”
“那就别让它们听见。”陈默说。
他迈出一步,心象领域“锁情”立刻展开。淡金色的光纹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像一层屏障,隔绝了声音。
阿渔退到陈默身后,手里紧握调音玉,体内的龙息缓缓聚集。她不能长时间变身,但她必须随时准备。
“你还想挡?”苗山吼道,“你以为这点本事就能挡住我?”
他猛地挥杖,地面的符阵突然亮起红光。十二具巫傀同时前进,朝他们逼近。脚步沉重,地面裂缝快速蔓延。
陈默左手按剑匣,右手甩出铁链,钉进地面,形成一道防线。
“苏弦。”他喊。
“明白。”苏弦十指悬在琴弦上,指尖渗出血珠。他没擦,任血顺着琴面流下。
琴还没响,杀气已现。
“你们逃不掉!”苗山大笑,“今天你们必须死!血要流,誓要改!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你用自己的血养这些傀儡?”阿渔突然问。
苗山一顿。
“你发现了?”他摸着半边骷髅的脸,“不错。我割肉放血,把噬心蛊种进骨头里。只要再得到你们的血,我就能摆脱凡身,成为新的心母!”
“你疯了。”阿渔说。
“我没疯。”苗山双眼通红,“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当成废物!从小他们说我不行,说我配不上当大祭司!现在,我要让他们跪着叫我神!”
他高举骨杖,红光冲天。
“动手!”
十二具巫傀齐步向前,速度加快。地面崩裂,碎石飞溅。
陈默挡在阿渔前面,领域的光纹剧烈晃动。他感觉到,这些傀儡比以前强很多。
苏弦十指落下,第一声琴音即将响起。
就在这时,阿渔忽然抬头。
“等等!”她喊,“那根巫杖——”
她指向祭坛中央的那根。
“它动了。”
所有人都停了一下。
只见原本静止的巫杖,顶端轻轻晃了一下。接着,上面的字开始变化。
血誓可解,需献巫族皇血。
变成了——
血誓将破,持杖者即为皇血。
苗山脸色变了。
“不可能!那是假的!我布置的时候根本没改这行字!”
陈默盯着那行字,脑子飞快转动。他忽然明白了。
“你一直以为你在利用苗阿婆的东西?”他说,“但你有没有想过——是它在利用你?”
“闭嘴!”苗山怒吼,“给我杀!”
十二具巫傀再次扑来。
苏弦琴音炸响,第一道《破障引》横扫而出,三具傀儡停下,额心的晶石出现裂痕。
陈默铁链横扫,抽飞两具靠近的傀儡。他脚下一蹬,跃向高台,直冲苗山。
阿渔没上前。她看着那根巫杖,心跳加快。她觉得那东西在叫她。
她一步步走近。
“别碰它!”苏弦大喊。
“它认我。”阿渔小声说。
她伸出手。
指尖快要碰到时,巫杖忽然嗡鸣。杖顶的字又变了。
这次只有三个字:
拿住我。
阿渔握住它。
一瞬间,一股热流从掌心冲进身体。她耳后的鳞鳍完全张开,银光顺着皮肤爬上来。她没化龙,但体内的力量在翻腾。
苗山回头看到这一幕,瞳孔收缩。
“不可能!你怎么能——那是巫族圣物!你一个外族怎么可能驱动!”
“她不是外族。”陈默站在高台边,冷冷地说,“你忘了?龙族和巫族本是一脉。上古时期,龙女和巫王一起管南疆。真正的皇血,从来就不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苗山后退一步。
“胡说!”
“你不信?”陈默抬起左手,露出骨戒,“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骨戒指向她?为什么万蛊窟下的存在回应她的气息?你争了这么久的仪式,其实一开始,祭品就不是她,而是你。”
苗山双手发抖。
“我不信!杀了他们!全都给我杀了!”
十二具巫傀再次扑来。
苏弦琴音再起,双音叠加,两具傀儡当场炸裂。陈默铁链缠住一具傀儡脖子,猛力一拽,把它甩向另外三个,撞得粉碎。
阿渔握着巫杖,站着不动。她低头看着那行字。
血誓将破,持杖者即为皇血。
她抬起头,看向苗山。
“你说你要立新誓。”她说,“好——我现在告诉你,谁才有资格定誓。”
她举起巫杖,指向苗山。
杖顶红光一闪。
地面符阵忽然反转,原本冲向他们的血色纹路,开始往苗山脚下汇聚。
苗山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
“不……不对!这不是我的阵!这是——”
他没能说完。
一道血线从他手腕裂开,鲜血滴落,正好落在符阵中心。
符阵爆发出刺眼红光。
十二具巫傀同时僵住,眼中红光熄灭。
苗山跪倒在地,抱着头,发出惨叫。
“我的血……我的血被抽走了!怎么回事!”
阿渔静静站着。
“你说要用我们的血。”她说,“但现在,是你的血在完成仪式。”
陈默走下高台,站到她身边。
“血誓只能由皇血启动。”他说,“你占了位置,但偷不了血脉。你布的局,最后成了她的登位礼。”
苗山抬头,眼里全是恨。
“你们……休想……我宁可毁掉一切——”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
雾中浮现一枚黑色符印,正要落下。
苏弦手指一拨。
琴音如刀,斩断血雾。
符印碎了。
苗山瘫在地上,喘着气。
祭坛安静下来。
十二具巫傀倒在地上,没了动静。黑雾慢慢散去。
陈默看向阿渔。
“现在怎么办?”
阿渔还握着巫杖,没松手。
她看着地上残留的符阵,轻声说:
“这阵还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