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那张便签还在我手里。
白纸黑字,写着南区暴雨红色预警。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没有动。
窗外的夜色沉得像墨,城市灯光在玻璃上划出细长的光痕。桌上的东西都没变——地图摊开,红笔压着折线,洗洁精瓶立在角落,日记本静静躺在中央。
我的手指慢慢滑过无名指上的易拉罐环。它有点松了,边缘磨过皮肤,有一点刺。
我拉开抽屉,最里面有个小盒子,落了灰。拿出来时,指尖沾上一点细尘。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枚袖扣。银色的,刻着家族徽记。正式接任总裁那天戴上的,后来再没碰过。
我把它取出来,放在桌上。
和易拉罐环并排。
两个东西靠得很近,一个冷,一个旧。袖扣反着光,易拉罐环却暗哑无光,像是被手心焐久了,失去了原本的金属亮色。
门被敲了两下。
林悦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说话。她目光落在桌上,看了几秒,才走进来,轻轻带上门。
她走到办公桌侧面,站定。
“您打算留哪一个?”她问。
我没有立刻回答。
她也不催,只是看着。
我记得那天在便利店屋檐下,苏晚蹲在地上,用牙齿咬开一罐汽水。她递给我时,我看见环上有一圈浅浅的牙印。
她说:“我没带开瓶器。”
我低头看着现在的这个环,那道痕迹还在。我不记得是第几次她这样开了罐子,只记得每次她递过来,饮料都是温的,因为她总在路上多待一会儿,等它不那么冰。
林悦的声音很轻:“您最近穿西装,却戴着这个。”
我没否认。
以前我从不戴任何饰品,除了那枚袖扣。它是规矩,是身份,是别人看到我就知道“这是顾晏辞”的标志。
但现在我愿意让人看见的是另一个标记。
林悦看着我:“选哪个?”
我伸手,拿起易拉罐环。
它比袖扣轻得多,也小得多。握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我说:“这个能让我记住,我是怎么爱上她的。”
话音落下,另一只手松开了袖扣。
它滚了一下,从桌面边缘滑下去,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轻响。
清脆,短促。
林悦没去捡。
我也没动。
我们就这样站着,看着那枚袖扣躺在地毯边。灯光照过去,只映出一小片反光,很快就被阴影吞掉。
我低头,把易拉罐环重新戴回左手无名指。动作很慢,像是在完成某个仪式。
它有点松,但我没再调整。只要它还在那里,就够了。
林悦轻轻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时,她停下来说:“周小姐刚才来电,说酒会推迟到后天。她问您是否出席。”
我没有看她。
“告诉她,我会去。”
她应了一声,拉开门。
走廊的光线透进来一瞬,又被关上。
办公室重新安静。
我坐回椅子,目光落在地上的袖扣上。它离我很近,但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翻开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还在。那句“希望雨永远不停”下面,墨水晕开了一点,像是写的时候停顿过。
我把本子合上,推到一边。
然后拿起手机,解锁,通讯录滑到底部。
那个号码还在。
我点进去,页面跳出来,可以拨号。
手指悬在上面,没有按。
不是现在。
她走过的那些路,摔过的那些雨天,不是为了听一句“我错了”。
她要的是我知道,那些日子是真的。
我也终于明白,我不是在找她。
我在找回自己。
我把手机放下,转头看向窗外。
天边有一点灰白,快要亮了。
桌上的地图还摊着,红线连着奶茶铺、旧书店、便利店。她每天绕行这些地方,不是为了躲我。
是为了让我有一天,能看懂。
林悦早上七点准时进来送文件。
她看到地上的袖扣,没说话,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两秒。
“扔了吧。”我说。
她抬眼看我一下,把袖扣放进西装口袋,没再问。
文件放在桌上,最上面是酒会名单。
我翻了一页,停住。
名单上有周小姐的名字,还有几家合作方。正常流程,我要穿正装,戴袖扣,站在大厅中央,和人握手谈事。
但现在我不想那样。
我合上文件,说:“准备一套深色西装,不用太正式。”
林悦点头:“需要配饰吗?”
我看了一眼手上的易拉罐环。
“不用别的,就这个。”
她顺着我的视线看过来,没惊讶,也没多问。
“好。”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
“苏晚今天的第一单,是往南区送的。”
我抬头。
“路线经过三条老街,包括……那家奶茶铺。”
我没说话。
她也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办公室只剩我一个人。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环,轻轻转动了一下。
它贴着皮肤,有点凉。
我拿起红笔,重新描了一遍地图上的路线。
一笔,一笔,沿着她每天走的路。
描到最后一个点,便利店门口。
我想起那天她靠在墙边,头发湿了,笑着把热牛奶塞进我手里。
她说:“不怕脏。”
我停下笔。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一条新消息。
来自陌生号码。
只有一个字:
“伞。”
我盯着那个字,很久。
手指慢慢收紧,把消息框压进黑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