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沈怀霆猛吸一口凉气,瞳孔骤然紧缩,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从记事起,你就对我冷漠,忽视我,每次周末下班,弟弟们总能亲昵地在你怀里撒娇,而我,只能在旁边罚站。”
“我一直不喜欢你,直到8岁那年被绑架,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和母亲,自己却废了双腿,终日坐在轮椅上,我一直心有愧疚。”
沈斯言轻笑出声,嘴角染上一抹自嘲,“这些年来,我一直替你做事,始终严于律己,不曾违背你。”
“四年前,母亲溘然长逝,你们说她是抑郁症,她身体一向很好,即便是抑郁,又怎么会毫无征兆地突然病逝?”
“这两年,我暗中调查才知道,她是发现父亲在外有了女人,与他激烈争执中被推下水,抢救无效才死去。”
“而你,我的亲爷爷,怕影响沈家声誉,毫不犹豫地封锁消息,更换一批佣人,将此事掩埋,对外公开我母亲是因病去世。”
“我痛恨父亲,可见你在轮椅上,对你始终心软。”
沈斯言的眼眶覆上一层血色,泪水在眼底摇摇欲坠,他闭了闭眼,声音嘶哑着说,“可你呢,因为你的虚伪自私和过往罪孽,又害死了我的爱人。”
沈怀霆眸底很是复杂,薄凉,悲伤,冷漠,残忍,不为所动,意外地掺着几分喜色。
“她死了?”
“那你,可以安心的和封家联姻了。”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脑袋被冰冷的枪管抵住。
“阿言,你这是做什么?”
“要你给她陪葬。”
沈斯言冷着脸,手指扣动扳机。
“阿言,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匪徒手里救出来了么?”
“阿言………没有我这么多年的严厉教导,你如今能这么有本事吗……”
沈怀霆碎碎念,脸部抽动起来,发老的皱纹逐渐丑陋。
沈斯言勾唇,不为所动。
“阿言,唐绾会想让你因为她背上弑亲的罪名吗?!!”
感受到脑袋上的扳机松动,沈怀霆闭起眼,轻松了一口气。
“我跟她聊过,她一心只想你好,她也一定不想你干冲动事。”
沈怀霆碎碎念念地辩解。
沈斯言放下枪,冷执着俯视他,“你不配提她。”
他抬脚踹向轮椅,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声响,轮椅侧翻,沈怀霆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沈斯言斜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要我应你第三个承诺吗?第三个承诺我来拟订,那便是,此后,你都不得出沈家祠堂。”
“我会安排人在祠堂前守着,如果你哪天出来了,直接乱枪打死。”
“另外,”,沈斯言俯身,一大片阴影笼下来,“我很早就开始收购沈氏股份了,现在,我才是公司的最大股东。”
“你安插在公司的那几个老废物,不愿意从我的,早送去无人岛养老了。”
寒意从西装内渗透而出,沈斯言起身,皮鞋踩到地上的零件,发出残忍的“咔咔”作响声。
他手腕一翻,枪身在指尖旋过半圈,西装随着下摆的动作扬起,枪被收至腰间。
沈斯言头也不回地离开。
“言儿………”
沈怀霆叫住他,沈斯言顿住脚步,没回头。
“你母亲,你母亲生前最希望你能圆满、幸福。”
“娶妻生子,事业有成,稳固沈家百年基业,”,沈怀霆咳嗽一声,艰难开口,“这些……这些,只要你娶了封家独女,这些都能实现,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言儿,你一定要——”
他话未说完,一抬头,门口已不见沈斯言的身影。
————
沈家洋楼,紫藤花爬上了二楼窗台。
李妈和小秋见自家少爷回来,兴奋地跑过去,“少爷,您回来了。”
沈斯言淡淡“嗯”了一声。
“李妈,收拾几件少夫人的衣服,我要带走。”
李妈眸底划过一抹不解,“少夫人?”
小秋用胳膊碰了碰她,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就是唐小姐。”
“奥………好嘞,少爷。”
李妈恍然大悟,屁颠屁颠地跑去二楼。
当初唐绾走时,只带走了几件衣服和首饰,大部分东西都留在了庄园,没有少爷的吩咐,其他人都不敢动她的物件。
“少爷。”
小秋急匆匆地跑进卧室,再回来时,手里揣着一封未拆的信件。
男人站在客厅中央,他身形高大,投下的影子几乎将人笼罩。
“少爷,前天这有封寄给唐小姐的信,去年冬月,唐小姐与四小姐一同去了天成寺祈福,这信应该是寺庙寄来的。”
沈斯言接过祈福信封。
黄色的信封带有淡淡的樟木香味,印有莲花图案和佛文。
他凝视信封好一会,才打算拆开。
“少爷,唐小姐的衣物收拾好了。”
李妈推着行李箱,走到沈斯言面前。
“放车上。”
沈斯言抬眼,顺势将信封放在西服口袋里。
洋楼前,成铭接过李妈手中的箱子,放进后备箱里。
五分钟后,沈斯言走到黑色轿车旁,成铭躬身拉开车门。
男人长腿一迈,身影利落地坐进车子,弯腰时西装无一丝褶皱。
“去南郊公墓。”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成铭得到指示,启动车子,缓缓驶出庄园。
这个季节,卫都总有雨,这会,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沈斯言沉默地靠在车窗边,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枫树,目光涣散。
胳膊碰到口袋里的硬质纸张,他似是意识到什么,伸手将信封掏出。
沈斯言将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黄色纸张,他指腹一捻,触感柔软。
是宣纸。
男人展开信纸,垂眸读信,纸上赫然写着几行字:
【一愿沈斯言平安,无病无灾。
二愿沈斯言顺遂,梦里花开。
三愿沈斯言岁欢,长乐未央。
顺颂时绥。】
沈斯言捏着纸张的指尖微微泛白,他的目光一行一行地扫过那些字迹,胸口传来钝痛感。
喉咙里传出一股腥甜,他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绾绾。”
信的末尾还点了一粒朱砂,沈斯言盯着那封信。
一滴泪砸在纸上,正中朱砂,与其混合,在黄色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车窗倒映出男人的脸庞,也模糊映出他满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