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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一幕年华 > 第379章 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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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垣城的雪停了三日,檐角的冰棱却还未化尽,像一柄柄悬着的水晶剑,折射着刺目的光。

南霁风站在影楼顶层的观星台上,手里捏着一枚黑子,指尖在冰冷的石质棋盘上轻轻点过。

棋盘上是按南北疆域复刻的残局,北辰与南灵的界河用一道浅沟勾勒,南焊锡盘踞的岚月边境,则被密密麻麻的白子围得水泄不通——那是这几日新添的棋子,每一颗都代表着一处被拔除的据点。

“楼主,南焊锡逃到岚月国的‘黑风寨’了。”苏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雪地跋涉后的寒气,“寨主是岚月国的退役将军,与南焊锡的父亲有旧,据说愿意收留他,还派了五百寨兵护着。”

南霁风将黑子落在北辰与岚月的边境线上,恰好堵住了白子突围的缺口。

“五百寨兵?”他轻笑一声,指尖的寒气渗入玉石棋子,“他倒是会找靠山。可他忘了,黑风寨虽地势险要,却是三面环山,只有一条栈道通往外界——那是绝境,不是退路。”

苏罗垂手立在一旁,看着棋盘上渐渐被黑子蚕食的白棋阵地,低声道:“岚月国主似乎想保南焊锡。昨日派了使者去黑风寨,送了十车粮草和一批弓弩,还放话说‘北境之事,岚月愿为南二皇子兜底’。”

南霁风拿起一枚白子,在指间转了转,“他是想把南焊锡当筹码,试探北武帝的底线。若北武帝容忍,岚月便可趁机在北境扩张;若北武帝动怒,他们便把南焊锡推出来当替罪羊,左右都不亏。”

他将那枚白子扔回棋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可惜,他们算错了一步——南焊锡手里的‘货’,还不够资格当筹码。”

苏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楼主是说……那些西燕孤儿的名册?”

“不止。”南霁风转身走向观星台的栏杆,北垣城的轮廓在雪后初晴的日光下格外清晰,城墙根的积雪泛着金边,像给这座雄城镶了道玉边,“南焊锡当年在西燕埋下的暗线,与岚月国走私军械的账本,还有他私藏的北辰布防图……这些东西加起来,才够让岚月国主掂量掂量,保他到底值不值。”

苏罗心头一震:“您是说,南焊锡还藏着这些东西?”

“他生性多疑,怎会把所有筹码都交出去?”南霁风望着远处的雪山,目光锐利如鹰,“黑风寨的地窖深处,必然有个密室。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亲手把这些东西送出来。”

苏罗迟疑道:“可黑风寨守卫森严,栈道上日夜有巡逻兵,硬闯怕是会打草惊蛇。”

“不必硬闯。”南霁风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信封上盖着北辰禁军的火漆,“你把这个送去给岚月国的三皇子。告诉他,南焊锡手里有他当年私通北辰的证据,若想保命,就按信里说的做。”

苏罗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封上的火漆,滚烫似烙铁。他知道,这位三皇子是岚月国主的庶子,一直觊觎储位,与支持南焊锡的太子势同水火。

这封信,无疑是给三皇子递了把刀,既能除掉太子的羽翼,又能讨好北辰,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楼主高明。”苏罗由衷叹道。借刀杀人,还要让刀心甘情愿,这等算计,怕是只有楼主能做到。

南霁风却没接话,目光又落回棋盘上。那里的白子虽被围困,却仍有一角顽固抵抗,像南焊锡那颗不甘认输的心。“还不够。”他低声道,“光是让岚月国主猜忌他,还不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苏罗不解:“那还要做什么?南焊锡的势力已除,亲信或死或俘,连南灵的落脚点都被抄了,他现在就是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若咬不到人,便会啃骨头。”南霁风打断他,指尖在棋盘的“黑风寨”位置重重一点,“本王要让他连啃骨头的力气都没有。你去查,黑风寨的水源来自哪里,粮道怎么走,寨里负责军械的是谁——要最细致的消息。”

苏罗心中一凛,知道楼主这是要断南焊锡的后路,让他在黑风寨寸步难行。“属下这就去办。”

他转身要走,却被南霁风叫住:“等等。南灵那边,王妃可有新的动作?”

苏罗楞了一下,随后语气柔和了些:“林安易传来消息,说上官阁主在秘阁地宫整理西燕旧档,似乎在查当年灭国的细节。古灵夕说,她这几日总对着一张旧地图发呆,地图上标着忘川涧的位置。”

南霁风的指尖微微一颤,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忘川涧……那是他们的劫数,也是他不敢触碰的伤疤。“她没再追查那些‘巧合’?”

“没有。”苏罗摇头,“林安易说,上官阁主似乎接受了‘天意’的说法,只是偶尔会望着北辰的方向出神。”

……

北垣城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南霁风指间的玉簪上,断裂处的裂痕被月色勾勒得愈发清晰。他坐在案前,看着苏罗新送来的密报,指尖在“沈依依”三个字上停留了许久,墨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寒潭。

“楼主,南焊锡在黑风寨的地窖里藏了三样东西:西燕暗线名册、走私军械账册、北辰布防图。”苏罗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寂静,“负责看守密室的是他的贴身侍卫长,据说那人是沈王妃的远房表亲,当年是王妃举荐给二皇子的。”

南霁风将密报推到烛火边,火苗舔上纸页,将“沈依依”三个字烧成蜷曲的灰烬。“本王知道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指尖摩挲玉簪时,那道细微的裂痕硌得指腹生疼。

三年来,她在王府里活得像株温室里的菟丝花,对他言听计从,对南焊锡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甚至偶尔会“无意”中透露些南焊锡的行踪,换来他一句淡淡的“多谢王妃”。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颗被岚月国放弃的棋子,是南霁风用来安抚朝臣的摆设。只有南霁风知道,这朵看似无害的菟丝花,根系早已缠上了北辰的命脉。

“楼主,要动沈王妃吗?”苏罗的声音里带着犹豫。沈依依毕竟是正妃,动她无异于打岚月国的脸,更会让北武帝抓到把柄,指责南霁风治家不严。

南霁风将半截玉簪放回木匣,咔嗒一声锁上。“不急。”

“沈依依的安神汤里,该加些料了。”南霁风的声音冷得像北垣城的冰,“让府里的张嬷嬷在药里加些草乌,不必致命,只需让她发起疹子,卧床不起即可。”

苏罗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沈依依卧病,自然无法再给南焊锡传递消息,更无法阻止他们对那侍卫长动手。而草乌中毒的症状与风疹相似,既能瞒过太医,又能让岚月国以为是南焊锡急于求成,暗中对“自己人”下了手。

“属下这就去办。”苏罗转身要走,却被南霁风叫住。

“告诉张嬷嬷,让她在沈依依耳边多念叨几句‘二皇子在黑风寨得了宝贝,怕是要忘了公主’。”南霁风看着西跨院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岚月的菟丝花,最容不得别人独占好处。”

黑风寨的雪比北垣城更大,鹅毛般的雪片压弯了寨墙的箭垛,将通往地窖的石阶冻成了冰棱。

南焊锡裹着貂裘站在密室门口,看着侍卫长将三道铜锁一一打开,寒冽的空气里立刻飘来浓重的桐油味——那是用来防潮的,他藏在这里的三样东西,每一件都关系着他的生死。

“名册和账册都按您的吩咐,用油布裹了三层,藏在暗格里。”侍卫长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

他总觉得这几日寨里的气氛不对劲,不仅水源里时常漂着死鱼,连库房的粮草都莫名发霉了大半,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南焊锡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无意中触到对方袖口的补丁——那是块岚月国特有的云锦,针脚细密,一看便知是出自女红高手。他忽然想起沈依依当年举荐这人时,曾说过“表兄家道中落,却有双巧手”。

“辛苦你了。”南焊锡的声音温和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警惕,“这几日寨里不太平,你多盯着些,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地窖。”

侍卫长忙不迭点头,看着南焊锡走进密室,转身将三道铜锁重新锁好,手心却沁出了冷汗。就在昨夜,他收到沈依依的密信,说南霁风已经查到黑风寨,让他想办法将布防图偷出来,连夜送往岚月国边境的“断云渡”。

可他不敢。南焊锡的手段他见过,当年有个小厮只是多看了密室一眼,就被活活打断了双腿。他攥着袖中的密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边是沈依依的命令,一边是岚月三皇子的狠戾,他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这时,一个寨兵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侍卫长,山下送来的,说是沈王妃给您的家信。”

侍卫长心里一跳,慌忙接过油纸包。拆开一看,里面竟是块绣着并蒂莲的锦帕,帕子角落用极小的字绣着“断云渡三更”。

他刚要将锦帕藏进怀里,却见帕子边缘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凑近一闻,隐约有股苦杏仁味——那是岚月国特有的迷药,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昏睡三个时辰。

沈王妃这是……要让他配合偷图?

侍卫长的心跳得像擂鼓,抬头看向密室的方向,雪光里,那三道铜锁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像三张等着吞噬他的嘴。

三日后,断云渡。

残月隐在云层里,只有几盏渔火在江面上摇曳,将冰面映得忽明忽暗。南霁风坐在船舱里,手里把玩着一枚铁令牌,上面刻着“北辰暗卫”四个篆字。

“楼主,沈王妃的人已经在对岸接应了。”苏罗掀开舱帘走进来,身上带着寒气,“侍卫长果然按信里的吩咐,三更时分用迷药放倒了地窖的守卫,偷了布防图往断云渡来。”

南霁风将铁令牌扔给苏罗:“按计划行事。让侍卫长把图交给沈依依的人,再让他逃脱,带着‘沈王妃勾结二皇子偷图’的消息回黑风寨。”

苏罗接住令牌,指尖的冰凉让他清醒了几分:“那布防图……”

“是假的。”南霁风看着窗外的渔火,语气平淡,“本王仿了三个月,连上面的墨痕都和真图分毫不差。南焊锡若拿着这张图去岚月国主面前邀功,只会死得更快。”

他要的从来不是布防图,而是让南焊锡彻底失去岚月国的信任。当南焊锡以为自己握着救命稻草时,本王就亲手把这稻草变成勒死他的绳索。

北辰,皇城。

沈依依的寝殿里总燃着安神香,烟缕在鎏金铜炉上方盘旋,像她这三年来的日子,看似安稳,实则早已被无形的网缠得密不透风。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依旧娇美的脸,指尖抚过鬓角新添的几缕碎发——昨夜又梦见了黑风寨的雪,漫天漫地,将南霁风的玄色衣袍染成了白,他转身时,袖角沾着的血珠落在雪地里,像极了那年她在岚月国见过的红罂粟。

“王妃,张嬷嬷求见。”侍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生怕惊扰了这份刻意维持的宁静。

沈依依收回思绪,将鬓发理好:“让她进来。”

张嬷嬷捧着药碗走进来,粗布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药味。这婆子是南霁风亲自安排在她身边的,说是照顾她的起居,实则更像个盯梢的影子。

沈依依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却忽然想起昨夜张嬷嬷在她耳边念叨的话——“二皇子在黑风寨得了好东西,怕是早忘了京里的人”。

药汁很苦,涩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她确实给黑风寨的表兄送了信,让他偷出南焊锡藏的布防图。不是为了岚月国,更不是为了南焊锡,只是因为南霁风这三个月来,连她的寝殿都没踏进一步。她需要一点动静,哪怕是危险的,只要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嬷嬷,王爷今日回府吗?”沈依依放下药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张嬷嬷垂着眼:“王爷在处理军务,怕是要彻夜不归。”她顿了顿,像是无意般补充,“听说南灵那边又有密信送来,王爷看信时,嘴角都带着笑呢。”

沈依依的指尖猛地攥紧了帕子,帕角的并蒂莲绣纹被捏得变了形。南灵的密信……除了那个叫秋沐的女人,还能有谁?她早该知道的,从她嫁入王府的第一天起,南霁风的心就没在她身上过。可她不甘心,她是岚月国送来的和亲公主,是北辰明媒正娶的正王妃,凭什么要输给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

“知道了。”沈依依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张嬷嬷退出去后,沈依依立刻从妆奁深处摸出一枚小巧的银哨。哨声尖锐,穿透了寝殿的寂静,很快,一个黑衣人影从梁上跃下,单膝跪地:“公主有何吩咐?”

“去断云渡。”沈依依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冰,“告诉接应的人,布防图拿到后,不必送回岚月,直接送到北武帝的御书房。”

她要让北武帝知道,南霁风私藏布防图,意图不轨。就算不能扳倒他,也要让他和那个秋沐之间,隔上一层猜忌的墙。

黑风寨的地窖里,南焊锡正对着烛火翻看账册。泛黄的纸页上,每一笔交易都浸着西燕人的血,他却看得津津有味,指尖在“忘川涧铁矿”几个字上重重一点——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退路,只要把铁矿献给岚月国主,不愁没有立足之地。

“二皇子,侍卫长不见了!”一个亲信撞开密室门,脸色惨白,“地窖的守卫被迷晕了,暗格里的布防图……不见了!”

南焊锡猛地站起来,烛台被撞翻在地,火苗舔上账册的边角,很快燃起一小团火。他一脚踩灭火苗,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找!给我把整个黑风寨翻过来找!”

静尘居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像化不开的牛乳,将竹林小径浸得湿漉漉的。陈长老被抬回住处时,还在昏迷中,嘴角挂着白沫,那副狼狈模样被几个早起洒扫的仆役看在眼里,不多时便在秘阁的杂役房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陈长老在议事堂被阁主骂得晕过去了。”一个提着水桶的小厮压低声音,眼角却瞟着不远处的回廊——那里常有长老的亲随经过。

“何止啊,”另一个扫地的婆子用扫帚柄捅了捅他,“李长老都给阁主跪下了,听说还被革了职,要去看守地宫呢。”

“啧啧,这阁主是真厉害,前几日还说她胳膊受了伤,转头就把两个老骨头治得服服帖帖。”

“小声点!”小厮慌忙拽住她,“这话要是被激进派的人听见,仔细你的皮!”

婆子缩了缩脖子,却仍忍不住啐了一口:“激进派?我看是‘急死派’吧,一个个恨不得把秘阁拆了当柴烧,真以为南焊锡是泥捏的?”

两人正窃窃私语,回廊尽头忽然传来脚步声,吓得赶紧低下头干活。来的是掌管膳食的刘管事,他怀里抱着个食盒,脚步匆匆,路过时还特意瞪了那小厮一眼——这小子是陈长老远房的侄孙,平日里仗着长辈的势,没少在膳房里占便宜。

刘管事拐进抄手游廊,直奔西侧的“听竹轩”。这里住着的是掌管秘阁财库的周长老,也是保守派的核心人物之一。

“周长老,您要的莲子羹。”刘管事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

周长老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串沉香佛珠,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放着吧。”

刘管事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偷偷打量着他。周长老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领口却松垮地敞着,露出颈间几道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夜被陈长老的儿子陈武掐出来的。

昨夜陈长老被抬回住处后,陈武带着几个亲信冲进听竹轩,指着周长老的鼻子骂他见死不救,若非周长老的护卫拦得快,怕是当场就要动起手来。

“长老,”刘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陈武刚才去了刑律司,说是要清点李长老留下的卷宗,还问起了……问起了地宫的钥匙。”

周长老捻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沉香木的珠子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他想干什么?”

“听说……是想找李长老当年给西燕旧部定罪的案卷,说是要翻出来,证明阁主早就对西燕心有二意。”刘管事的声音压得更低,“还说,只要拿到地宫钥匙,就能取出老阁主留下的兵符,到时候……”

“到时候他想取而代之?”周长老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陈武那点能耐,也就够在他老子跟前摇尾巴。地宫的钥匙在魏老手里,他以为凭他那几句疯话,魏老就会交出来?”

话虽如此,周长老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陈武虽是个草包,但架不住身后那群急红眼的激进派。李长老被革职后,刑律司的权力暂时空了出来,激进派正想着趁机夺权,若是让他们拿到李长老的卷宗,指不定能翻出什么龌龊来——毕竟当年给西燕旧部定罪时,不少保守派为了自保,都在案卷上签过字。

“去告诉魏老,”周长老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让他把地宫的钥匙藏好,千万别落在陈老手里。另外,让他盯紧陈武,别让那蠢货做出什么引火烧身的事。”

刘管事应声要走,却被周长老叫住:“等等。”他从榻边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把这个交给南灵的商号,让他们尽快出手,换成现银。”

锦盒里是几颗鸽卵大的珍珠,圆润饱满,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