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封却颇为不解,道:“璧城是何意?”
秦玉道:“太尉、崔相公,圣上是天子,代天总理河山。是我郑国之主,亦是天下之主。适逢天下大旱,圣上为天下之主,正该代天下万民祭天求雨。我等寻常人不能教天下雨,圣上受天命而立,难道也不能么?”
崔言道:“胡说,圣上年轻,如何能代天下万民求雨?况陈太保才罚圣上禁足于紫宸殿中,岂能行郊礼祭天?此事不可。再者陈太保与陆公已议定赈济之事,今年旱情已不足虑,此事也无须再议。”
陈封虽也怪秦玉多事,然见崔言如此急切,却也不禁起疑,便道:“默之何必如此,政事堂并非不容人说话之地。纵然璧城说的有错,也要请默之指教。况我以为璧城之言并无大错,我等便议一议又有何妨?”
秦玉又道:“崔相公所言,下官颇以为不然。陈太保与陆公虽已议定赈济之事,但若是没了旱情,岂非诸事皆可免了,莫不是天大的喜事?倘若圣上代万民求下雨来,一来圣上得了民心,二来解了百姓之苦,三来为国家省了钱粮,四来也不怕燕军犯边。这等好事,如何不可为?”
崔言回过头看了秦玉一眼,又看陈封道:“圣上年轻,不谙礼仪,又静极思动。祭天如此大事,倘有疏失,岂不获罪于天?况崇恩才罚圣上禁足,若要郊行祈雨,圣上如何能按捺住性子?只怕崇恩前日一番教导付诸东流矣。”
陈封略一迟疑,转向陆纶道:“却不知陆公以为如何?”
陆纶沉吟道:“久旱不雨,圣上代子民祈雨,原是天下百姓之望。只是...”忽抬起头,看陈封道:“却不知陈太保缘何禁足圣上?”
陈封道:“圣上年轻,有些荒诞不经之事,原也寻常。然圣上虽贵为天子,却不能不加教导,否则长此以往,岂堪为人君?因此我责罚圣上居于紫宸殿中,三月不得外出。我恐传扬出去,有伤圣上圣名,是以朝中一概不知。”
陆纶点点头,道:“圣上才继位一年,人心向背一时难明。倘若圣上祈雨,解了旱情,自然天下归心。但若是...”
秦玉接口道:“倘若圣上不去求雨,岂非失了天下人心?”
程备道:“不错。圣上为天下之主,万民所望,倘若置旱情不理,如何能得民心?正为圣上才继位不久,才应急万民之所急。”
陈封颇为诧异,一时不解为何秦玉定要少帝祭天祈雨,也不知程备为何突然出言相助,只知他二人如此必有深意。更不解为何崔言竭力阻止,竟颇为急切。因想不通透,便不说话,只隔岸观火。
秦玉又向陆纶道:“弟子知道老师的意思。倘若圣上祭天得了雨,天下百姓便知当今圣上乃是承自天命,自然天下归心。但若雨水求而不得,只恐圣上失了人望。圣上年轻,若失了民心,只恐社稷不稳。但圣上乃天命所归,代天牧民,若不以解百姓之难为任,躬行践履,只怕更难得人心。”
陆纶闻言,垂首沉思,默然不语。崔言道:“圣上虽已践祚,却未亲政,仍以读书学习为事,政事悉由我四个辅政大臣打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祈雨这等大事,岂可由圣上主持大礼?我之意,便该由首相袁相公亲自主持,我四个辅政大臣悉数郊行与礼,代天子主祭祈雨,方是正理。”
秦玉道:“崔相公,太上皇禅位圣旨之中,虽立了四位辅政大臣,却并无圣上未亲政之说。如今圣上居于宫中,不能理政,不过是为太上皇守孝而已。待到二十七个月守孝期满,圣上自然正位理政,莫非还要等到二十岁加冠才能亲政么?天下皆不知圣上未亲政,独崔相公持此说,莫非崔相公不欲归政于圣上?”
崔言一惊,侧首直视秦玉,道:“我焉有此意?”
秦玉道:“崔相公并非恋栈权位之人,在座诸公皆知,却只怕天下人未必尽知。祭天祈雨乃为天下万民,是为善政,虽是守孝期内,却未违背周礼,如何不可?圣上若不躬行祈雨,失了天下人心,莫非才是崔相公本意?这...崔相公恕下官直言,下官实是不解崔相公其中深意。”
崔言惊道:“这...璧城休得胡言,这等事岂可胡乱揣测?”眼见在座众人无一人为自己仗义执言,崔言颇为心寒,只得又道:“璧城之意,是说我有不臣之心。如此无端指摘,须有实证。否则,我为朝廷宰相,岂容你如此构陷?”
秦玉呵呵笑道:“若因言获罪,下官实不敢辩。我只道崔相公宰相心胸,却原来竟是如此。罢了,秦玉领罪便是。”说罢也不起身,也不去看崔言。
陈封道:“罢了罢了,政事堂议事起了争执,甚罪不罪的。璧城住了口,再休得胡言。默之休要动怒,璧城妄言,我定责罚他便是。”见崔言闭口不言,转而向陆纶道:“陆公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陆纶手捻长须,呵呵笑道:“璧城是我学生,亲逾子侄,陈太保却来问我?”
陈封道:“陆公清正之声满朝皆知,若不能公私分明,焉能身居高位二十年?陆公执掌户部已有十余年,田土农桑之事满朝谁及陆公?此事若不问陆公,还能问哪个?只请陆公不吝赐教便是。”
陆纶道:“朝堂之事,举贤尚且不避亲,论事更不必避亲。陈太保既信得及老夫,老夫便直言。老夫以为,璧城之言辩无可辩。老夫原不大信怪力乱神之说,是以也未思及祈雨之事。然当此时,确是该祭天祈雨。此等事,也确是该圣上亲自与祭。且不论能否求得来雨,然若是朝廷行祭天大礼,圣上竟不躬行,天下万民要如何议论圣上?”
崔言急道:“倘若圣上主持祭天大礼,竟求不得雨,却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