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上午。
林格睁开惺忪的眼睛,他们正走在高速上。
她扯掉耳机,透着窗户的一点缝隙感受新鲜的空气。
他们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先进来吧。”
路青叶打开栅栏门,此时院落的花草已经落尽。
鱼儿还算悠闲,今天的气温水没有结冰。
今日的场景,像是加了一副旧日时光的滤镜。
绿色变黄,青色加深。
凉风习习,偶有枯叶会落到院落里。
即使变换了风格,还是一样的雅致。
“路青叶!快看!”
林格指着墙角青砖那处,惊喜地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
他闻声回头。
一盘极其不规则的仙人掌,在方形的盆里无人问津。
苍绿的茎并未因寒风而变色,反而,它保持着自己的怪异角度。
在椭圆形的茎上,散落缀着几个梭形的物体。
“它结了果子。”
林格低眸去看,语气也轻了不少。
仙人掌结果的时间是秋天。
现在已经是冬日,那果实萎缩在一起,隐隐地,还可以看出一些紫色。
“仙人掌会结果子?”
路青叶尤记得小时候这盆仙人掌就在,可他从未见过它会结果子。
“会啊,春天开黄色的花,秋天结紫色的果。果实很好看,吃起来酸酸的。”
林格目光流转,转着眼睛看那盘仙人掌。像是来了兴趣般,她露出亮晶晶的眼神。
她所言,皆是从外婆那里所见所闻。
说罢,她立在那处凝眸。一盆无人问津的植物。
因着气温眷顾,可以狂傲地长刺,开花,结果。
“下次要带我尝尝。”
路青叶挽她的手,推开屋门。
她转身跟着他进去。
“坐这。”
路青叶帮她拿了围巾和手套,客厅里此时没开空调。
“菜已经买好了,我们中午做饭就好。”
许是路妈妈回了信息,路青叶得令。
“那……”
林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直觉告诉她,今天回来主要是见路爸爸。
“我爸中午回来。”
果然。
围了围裙的两人进了厨房,林格切菜也不得安宁。
路青叶帮她系上围裙,又留恋地挠了挠她的腰眼。
她的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尤其是这会,一副孩子他妈的样子。
他就忍不住,想要挠她。
“别动,你快择菜。”
林格被他弄得颤了下,手上的土豆都滚到了一边。
她薄怒浅嗔,路青叶也笑着不闹她了。
“你不是说带了特产?”
林格记得路青叶好像带了点菜,正好拿来做午饭。
“在客厅。”
他转身去拿,写着野山菇的盒子被他扔在了沙发角。
他去了好一会还没回来,林格回身也来了客厅。
只见他站在沙发一侧,一手拎着特产盒子。
林格站在他身后看去,他右手拿着一个白色瓶子。
“缬沙坦”
林格看见了名字。
是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也就是降压药。
“路青叶……”
而他尚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血压高了。他自己是个医生,竟毫无察觉。
他拧开了瓶盖看,里面余量不多。
降压药是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吃的,如此看来,吃了有一段时间。
林格没再说话,她自知道路青叶心情一定很复杂。
他轻轻把药瓶又放回了原处,在沙发垫子的死角。
可是直到路肇回来,他们把饭菜端上来,开始吃饭了,路青叶只字未提。
“您尝尝这个,路青叶做的。”
林格把一盘竹笋放在路肇面前,轻声说。
“嗯。”
路肇点头。
“最近没睡好?”
他抬眼看了路青叶,眼袋和黑眼圈还在。
林格默,最近忙着,路青叶是最累的那一个。
“还好。”
路青叶答。
林格觉得十分古怪。
这父子两,路肇不提新闻的事,路青叶也不提降压药的事。
如此境况,该怎么实现沟通。
“丫头。”
“在。”
林格对于路爸爸的威严,还是给予一般足够的重视的。
这与路肇和她谈论路青叶时,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多吃点肉,跟着他受累。”
“……”
林格卡了壳,她一点也不累。
“好。”
她还是应了下来,将肉片往碗里夹。
以往路青叶让她吃肉,她可没有那么听话,今天倒是爽快。
饭间,吴颐华打来了电话。
这次打的不是路青叶的,是林格的手机在震动。
她接电话,向路妈妈报备午饭情况。
“气氛还行?”
冷不丁的,吴颐华在那头问了这么一句。
“还……行。”
林格张了张嘴,旁若无人地应了一句。
……
怎么叫还行,这样算还行吗。
林格自觉今天的菜还不错,路爸爸吃得比上次多。
中间还夸奖了林格的厨艺。
林格猛地想起某些个日子,她没事就在厨房蹲着的场景。
原来,终是有收获。
林格被安排去路青叶的房间,而他又被叫去了书房。
触到被子,方知又是晒过的。
路妈妈不在,阳光的味道却在。
林格在屋子里待了许久,还是到走廊里去转了转。
她方知道,路肇不在饭桌上提,那是给路青叶留面子。
这回,才真是算账的时候。
路肇不会听来龙去脉,路青叶更不会告诉他那晚他和林格险些受伤。
路肇好面子,重声誉。这是林格一早知道的,可即使如此,路肇对她的态度却是开明。
路青叶一惯温和,对父亲也多数是安抚。
她在走廊处向下看,许多枯树在楼下,景色倒也别致。
“$@#……”
她听着虚掩的门内传来的声音,兀自想起那仙人掌的果实。
独立,自强,孤傲,决绝地将一身绿叶退化成骇人的刺。
可恰恰因为坚强,却缺乏了些温热的美感。
是啊,林格固然不懂和父亲沟通之道,也无法插入什么话语。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很小的时候得过宠爱,再没有这样的正面元素和教材。
因为婚姻步入平淡,因为生活坎坷崎岖,因为钱。
也从未有人教她,如何和一个发生巨变的父亲相处。
她当然知道,那是一份本该重如群山的爱。
她所不懂的,朱自清写过了。路肇看路青叶的时候,林格也分明体会到了。
“……”
屋子里的声音慢慢变小,周围恢复了沉静。
林格收回目光,从那仙人掌上别开。下个秋天的果实,她一定提醒路青叶品尝。
她转身往回走,微风将黑发向后吹。
林格想回房间去。
路过虚掩的门,林格隐隐听到路肇深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