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有礼了。”
“方才实在不好意思。”
红衣后退一步,同样弯了弯腰,施了一礼。
仙界福泽延绵,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块古板的石头,这么成百上万年还未修行成仙呢。
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化形,却是这般瘦弱的模样,与他古板的造型实在不符合。
“小雨神可是要问些什么?”
红衣一顿,哑然,她连妖界之主叫什么也不知晓,问什么?
“无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红衣三两步离开了仙界。
待他走后,那唯唯诺诺的少年站直了身子,露出的那只眼睛中怯懦的神色不再,而是换上了一副坚定的神情。
若是红衣瞧见了,想必会感叹,这才是磐石该有的眼神。
地府
崔珏坐在案前,眼前是阎君留下来的大量卷宗,从阎君出走起,到现在结结实实地堆了里三层外三层,他按了按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
阎君这老鬼,分明就是故意留下的烂摊子,如今这般一走了之,以他的本事,想不被人找到实在太简单。
至于最后是谁占有地府,他根本就不在乎,年轻气盛得来的名气与负担在这么多年的消磨中早已消耗殆尽。
他打着找清君的幌子,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崔珏随意批了几卷,阁下笔,按着自己的额角闭目养神。
厅中传来轻轻浅浅的脚步声,没有灯笼鬼前来传报,自然是只有那一人。
他依旧闭着眼睛,低垂着头,仿佛是累的睡着了。
红衣从仙界风尘仆仆而来,来之前,特地去彼岸花丛中滚了几圈,让自己身上这厚重浓稠的仙界气息淡了几分,看上去更像地狱的恶鬼。
她轻手轻脚走到崔珏身边,便瞧见他低头锁眉的模样。
心中一酸,下意识地就摸了摸他紧紧锁着的眉头。
然后缓慢滑下,落到他完美的唇形之上,指尖像是摸到了火苗一般,似乎觉得烫手,猛地缩了回去。
“紧张什么?”
眼前那双紧闭的双眸忽然便睁开了,就这么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藏着千年的深情,将红衣彻底淹没。
红衣从前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即便现在与崔珏不再如从前那样的关系。
眼下被崔珏做了个正着,颇有些窘迫。
“我没有紧张。”
崔珏盯着她的唇,那好看的唇角再次扬起来,带着一点点无可奈何的宠溺,向着她招招手。
红衣见他神色严肃,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便不做多疑地弯腰附耳过去,电光石火间,便被他伸手拉入了怀中,吻上了唇。
“唔...”
红衣整张脸红透了,她推了推崔珏,从他怀中挣扎着站起身来。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如今我已得了地府,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听到嫁这一词,红衣忽然想到在妖界之时,那个绵长的梦境来。
梦里的事儿一步一步地发生着,就连当初站在墨书身侧的雨瞳,也出现在了真实的地府之中。
这是巧合?还是陆苏的暗示?
红衣抿着唇,没有说话。
崔珏面色微沉:
“你不愿意?”
“如今九幽未定,你便别想这些事儿了。”
她怎么会不愿意?这是她不愿意他有任何危险,一点儿也不行。梦境之中既然陆苏是罪魁祸首,那么此番必然叫他不得翻身,也报了当年之仇,当初是他纠缠不放,如今就让她来画上这个句号。
“殿下~~~~方才有人送信而来~~~”
“何人?”
红衣站在崔珏身旁,不由一愣,此时的崔珏仿佛变成了从前的冰山判官一般,话少冰凉不近人情。
这几个字几个字的画风,她许久不曾见过了。
“并未瞧见~~~”
灯笼鬼盯着那封信缓缓飘至红衣身侧,那封信上娟秀的字迹写着:
“红衣亲启。”
红衣一抹上那封信,那封信便自己打开,上面的字缓缓飞升起来,错落在红衣面前。
娟秀的字迹端正地写着鬼街的入口在何处,要进鬼街应当如何为之,到最后几句话,字迹明显变得潦草,像是紧紧张张地写完了这封信,怕被人瞧见一般。
红衣捏着手中的信纸,那张信纸用的是一截衣袖,红色的衣袖上还沾着泥污。
“素瓷。”
红衣一口道出。
她见过这件衣服,袖口上绣着的,是镶金线的彼岸花。
素瓷从来是骄傲的,她又怎么会沦落到滚爬与泥地之中,又如何知晓,她如今正在找寻鬼街的下落。
“恐是陷阱。”
红衣点点头,捏着手中的信纸,又拧着眉摇了摇头:
“也不全然,总要尝试一番,左右最后都是要与他正面交锋的,不如先让我去试探一番虚实。”
“不可。”
“可,也只有我能去,若素瓷是真心投诚,她目前也只信得过我,信上约了我今日三更与奈何桥边见面,选的是你的地盘,足以见她诚意。”
崔珏凝眸看着她,她眼神坚定,从来如此。
“好,万事小心。”
崔珏知道,她从来不是笼中鸟,她要做的事,自己清楚,当然,若是有什么差错,他也会护着红衣。
红衣前脚方走出殿外,便听见脚边传来一声猫叫,她回过头,便瞧见那只通体漆黑的小猫踏着高傲的步子一步步向他走来。
红衣蹲下身抱起他,将它抬起与自己平视,总算是想起之前看这猫的微妙之处来。
前几次崔珏给她的黑猫,仿佛不及它有灵气。
红衣摸了摸它头顶的毛发,忽然响起了什么,轻轻捏了捏那只猫的尾巴,惊叹:
“你尾巴长回来了?”
之前在妖界,抵抗蝶族暴动的时候,那小猫出来替她挡了一番,还断了半根尾巴。
此刻黑猫的眼睛眨了眨,喵了一声。
跟前带路的那只灯笼小鬼忽然歪斜了一下,舌头拖到了地上,动作古怪而搞笑。
“灯笼鬼,你怎么了?”
红衣扶起它,它晃晃悠悠了两下,又没事儿似的继续往前飘,只是颤颤巍巍地说道:
“老了~老了~”
三更
奈何桥。
红衣跳了人烟稀少处站着,瞧见远处孟婆正忙碌地招呼着前往投生的众鬼,她摸了摸怀中的猫。
有一只灰衣麻布的恶鬼穿越挤挤攘攘的鬼群,踉跄着往前几步,最后跪倒在红衣脚下,红衣弯腰扶起她,便对上了她清亮而妖冶的眼神,就如同蒙尘的珠玉,依旧熠熠生辉。
她一身不起眼的回忆,挡住了一头乌黑及地的长发,唇角却依旧带着当初如同挑衅一般的笑意:
“别来无恙啊,小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