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没喝过?”
喝过才知道,真正忘不掉的东西,就算是饮尽一百杯,那人的模样依旧清清楚楚,甚至因为疯狂想要忘掉的念头而变得愈发清晰。
后来三界谣言四起,都说有散仙偷了妖界之主的仙术,飞升成仙,从此妖界之主长眠不醒。
她听闻心中大痛,当年的那一点执拗的恨一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可她走遍三界,根本找不到他的踪影,就好像世间从未有这么一个人一般。这太不符合他的作风,他如此狂妄自大之人,怎么会在被背叛之后,选择场面,他应该是找到她,凌辱她,让她跪在地上求他原谅。
那才是他。
不知道是出于哪一种心理,在他消失之后,她才开始正眼看他做建造的凡世间,看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之人。
她替他守了上万年,终于是淡了对他的念头。
原来遗忘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孟婆汤。
当初孟芸酿下这遗忘佳酿之时,尚且含着恶作剧的念头,她又怎么舍得自己心尖之人就这般将自己遗忘呢?
那些饮下孟婆汤之后,便忘却前世种种的,不过是不够深爱罢了。
她淡漠了万年,终于将那人容颜抹去,却忽然听闻,他在地府出现了。
他死了吗?
他果然没死。
雨神心中之划过这两个念头,随即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既然没死,也没来找自己,那么他果然对自己没有半分牵挂。还真是人如其名,薄情又寡义。
“你离开,只是因为他创世?”
红衣见雨神怅然的表情,有些不解,听她方才所言,这妖界之主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她为何当初离开的如此决绝?
雨神指了指她的鼻子,:
“还不是因为你?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对于自己创造的东西,一个不满意便要毁去,妖界他辛辛苦苦创了几千年,还不是一朝倾覆,当时你在我肚子里,我又不知道你生出来会是什么模样。”
红衣:“我不是东西。”
雨神:“......”
二人面面相觑,忽然大笑起来。雨神后知后觉地问起来:
“他见到你了?”
“嗯。”
“没打你?”
“嗯。”
“看来他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
雨神甩了甩手边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另一只手一挥,将那副场景全部抹去,又回到牧马场上的模样。
一个翻身上了马,那模样,真叫一个利索凌厉,往日那悲天悯人的雨神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此刻的雨神,就像还在妖界的少女一般,灵活精神,身上不再有民愿的负重,一举一动皆有了名曰“活着”的气息。
红衣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绕了一圈回来了的雨神,仰起头问她:
“我觉得你与他之间,或许还有可能。”
仙光晃眼,此刻的雨神闪耀地红衣都睁不开眼睛了,她闻此言,只觉得她那个便宜爹实在也是遭受的无妄之灾,若是二人对彼此还有心,也许还是可以挽回的。
“小姑娘,你还嫩得很,也有些事,不是这么理所当然,当年之事,若是他死了,那边是他欠我,可他没死。”
那边是她欠了他,三界的传闻,在见到雨神与红衣之时,便坐实了。
妖界之主是什么人,他如此骄傲的性格,又怎么会接受被背叛?他也许会原谅尚未出世的红衣,可他不会原谅自己。
雨神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件事倒是通透无比。
“只不过既然他已经寻到你这儿了,我也得早做打算,此物拿去,我已经承受不起。”
红衣见她掌心托着一方小印,是捏的云朵模样,在雨神掌心跳跃着。她知道,那边是真正的雨神印,与当初雨神印在她额间的临时印记不同,这一方小印接过来,她便是真的雨神,而眼前的雨神,将失去操纵风霜雨雪的全部力量。
红衣没有接。
“怎么?”
雨神蹙眉,往前推了推,红衣渴求力量她是知道的,也知道这一方印记能帮她做到什么程度。若是她以前能招来风霜雨雪,那么有了这雨神印,她能翻云覆雨,并且不再有失。
这可是万无一失的好机会,红衣竟然会犹豫。
“我答应了一个人,要陪着他,而他注定不属于仙界。”
无需多言,聪明的人自然懂,雨神看着红衣妖冶的眼中,那认真的光芒,忽然与记忆中那张半面鳞甲重叠在一起,他对着他笑,搂着她的肩膀,指着妖界的大好河山:
“萧娘,我造个人界给你玩如何?”
“何为人?”
“自然是如你我一般,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爱恨情仇,不死不休。”
爱恨情仇,不死不休。
雨神闭了闭眼,收回了掌中的印记,只觉得这印记在手中灼灼发热,烫手至极。
“你倒是个胆大的。”
“想必雨神,确实如此,毕竟你连走出那道门槛去见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红衣大步离开雨神观,走入了屋外茫茫的云海之中。
行至仙凡交界之处,那块古板的石头依旧站在原处。
红衣在那块石头前蹲下身来,仔细瞧着上面镌刻着的字迹,她闭着眼摸索着,找寻着石头的背面深处。
与看不见的一处,果然找到了一处微微磨平的痕迹,上面隐隐约约一个萧字。
果然如此。
她生来便是仙身,若父神母神之中,有一尊不为神,皆不可得。
雨神原本就是神,她又怎么会偷了妖界之主的珠子偷偷飞升仙界呢?
雨神对她,有所隐瞒,虽然不知原因为何,大抵都是为了那个便宜爹。
这才见上几面,知道他活着之后,就这么急着为他刷好感了?
红衣仔细摸了摸那萧字,又往一旁摸索了一番,似乎有一个义字。
她正要蹲下身去端详,那古板的石头忽然开口说话了:
“小雨神,不要啊!”
红衣猛地收回手,若只是个石头,她这么摸索倒也无可厚非,可若是一方小仙,那么她方才的行为实在过分了。
她干咳了一声,便瞧见眼前的石头忽然化作一个少年模样,身上刻着林林总总的字迹,一张脸被白色的短发挡住了大半,弯着腰站在红衣面前。
“小神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