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漫也不知道为何就看中了它。
或许是在她穿上这套礼服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连绵起伏的巍峨雪山，是张澄站在雪山下挺拔的背影，是藏区的往事一幕幕重现
她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眉头和眼皮的神经在跳跃
就连心脏也止不住的跳动
扑通扑通她甚至感觉快要喘不过气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是复杂的。
可是她是开心的，却又觉得一切像梦一般，遥不可及。
“这件衣服拿回来的时候，我还担心没有人能够穿得出模特的韵味，没想到你完全穿出了衣服的韵味”
说话的人，正是这家店的造型师，也是老板。
宋漫轻轻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了一点点笑容，说了声谢谢。
尺码、颜色都恰到好处，甚至都不需要有任何的修改剪裁
“这么美的新娘子，可惜你老公不能第一时间见到”造型师的语气有点惋惜。
“最美的，总要留在最后，不可惜的”宋漫轻轻摇了摇头。
前前后后试了也有不少礼服了，到最后，别说宋漫了，就连张倾也倦了。
“依我看，还是第一件最衬你”张倾端起茶杯轻轻喝了口红茶，“漫漫，你觉得呢？”
宋漫点了点头，“我也觉得第一件最好。”
其实若不是张倾特意抽出时间来陪她一起试衣服，依着宋漫的脾气，试完了第一件就准备走人了，后面这几件，不过是不想拂了张倾的面子，才耐着性子一件一件慢慢的试了一遍。
“要是澄澄这孩子能陪着你一起试就更好了，要不也让澄澄替你挑挑？这孩子，从小眼光一直就很好”
每次提到张澄，张倾的眼神的犀利和敏锐，总会神奇般地烟消云散，转而是一副淡淡的温和亲昵。
宋漫点了点头，下一秒，却又立刻摇了摇头，”我想等婚礼那天，再让他看”
毕竟是一生最为重要的时刻，就算是宋漫这个不太懂浪漫的人，都忍不住想要珍惜这最为珍贵的一刻。
”也好”张倾轻点着头，“最好的总要留在最后，澄澄也会乐意的。”
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宋漫站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穿着礼服，画着全妆，就连头发也顺带着做了。
礼服妆容全都定好了，一切都准备就绪。
似乎不用等到十月初九的那天，只要张澄立刻出现，他们就能马上结婚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虽然嘴上不想让张澄这么早就看到惊喜，可是思来想去，还是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片
虽然遥隔千里，可是一键发送下，一张小小的照片，就早已发送到了遥远的边疆。
半个月后，是宋漫和张澄约好的日子，他们决定去那片他们相识的土地领红本本。
那天她飞得是帝都机场最早的一趟航班。
早上出门时，宋漫不小心起晚了，手忙脚乱下，戴了十年的手串链子扯开了，松了个口子。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宋漫顺手把串珠链子放在玄关上，拖着行李就出了门。
也怪昨天晚上贪玩，看了个综艺一直看到了凌晨一点，才不小心睡过了头。
按照往日宋漫的脾气，到底也不会如此任性贪玩，只是如今在帝都被张倾照顾得太好了，事事都依着她。
让她突然有种回到了小时候还没有成年的感觉。
到底是这些年的拼搏和努力，让她也感到疲惫了。
现在她也想歇歇了，想要随心所欲一回，想要好好地更爱自己一回。
临行前，方文还是不放心，照例给宋漫打了通电话。
其实也没说什么，到底还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母亲大概是唯一一个始终如一地担心漂泊在外的游子
就算是如今宋漫已经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方文也总是少不了叮嘱和担忧。
总归是出门在外，事事小心、平安起落，不要随便与人争执。
宋漫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行行行，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宋漫都快听得不耐烦了。
“我这几天眼皮一直在跳，心里总觉得不放心，你这回去看澄澄，可又别跟他吵架了，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都是快要成家的人了，可别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方文这些话，可不止说了一次，每次都这么说。
但宋漫仔细想想，这些年，她一直百依百顺，怎么在方文的眼里，倒成了个任性妄为的人了呢
可能在父母的眼里，儿女永远都是长不大的任性小孩吧
“我怎么任性了？！您呐，就是喜欢瞎操心！以后有了我们的小家，张澄会对我很好的，您放心“
关于张澄，宋漫总是百分百无条件相信他。
她知道以后他们会有自己幸福的小家，张澄会做得一手好吃的南方菜，他们会有许多数不清的美好温馨回忆。
她相信，她一定会幸福的。
宋漫到藏区时，张澄照例是被派出去出任务去了。
她也是习以为常了，每次落地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见着张澄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出来。
总归她从来都不是个粘人的，并没有觉得被冷落了。
从机场回驻地的路上，突然刮起了大风。
苍茫的高原，一望无际的黄色野草，连绵不断，似乎永远看不见尽头。
山的尽头是山吗？
谁也不会知道吧
半路车子坏了在山腰上，宋漫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车才修好。
整装重新再次出发之时，天色已经渐晚。
等她再次看向窗外之时，竟猛然发觉，原来已经下雪了。
那是一场细细簌簌的小雪
小到几乎只有凑近了，才能看清楚那不是雨而是雪
在夏季的藏区，其实并不算罕见。
只是对于宋漫这个南方人而言，心情确实有了些不同。
“也是奇怪了，怎么就突然下雪了，一点征兆也没有”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也是今年刚刚来藏区的新人。
“藏区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更别说是突然刮风还是突然下雪“开车的是驻地的老司机了，在藏区生活了十几年，对于路况和天气早就了如指掌，堪称活雷达。
”对对，还是叔您见多识广，知道得多”小兄弟连连点着头，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宋漫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她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些往事就像是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说来奇怪，这段日子，宋漫休了假，在帝都的日子里，被张倾照顾得好好的。
吃穿不愁，甚至就她一个人，身边都会有四个人随身伺候着。
要有多舒坦就有多舒坦了。
只是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
半夜夜深人静之时，会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后半夜便再也难以入睡。
有时候吃过午饭，坐在院子的躺椅上发呆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过去的一切。
过去的那段日子，是她这辈子最精彩也是最美好的回忆，是她这辈子都会恋恋不忘、难以割舍的人和事。
大概是年纪慢慢地大了，竟也觉得年轻时候的自己，如今距离现在已然过去了这么多年。
到底是熬夜看综艺，又起了个大早赶飞机，飞机上的还碰上小孩子哭闹，一阵乱哄哄的，竟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
如今坐在车子里，摇摇晃晃，只觉得眼皮子都在打架，合上了又忍不住睁开，睁开了又合上。
右眼皮在疯狂地跳动着，想来也是真的用眼疲劳了，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驻地的雪下了一整夜
宋漫等到夜深，也没见张澄回来。
打他电话，也一直没有人接
其实，这些宋漫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有时候还是难免会有些失望和落寞
舟车劳顿，又加上前天夜里熬了夜，宋漫等到了十二点，实在熬不住了，才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宋漫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没有丝毫暖意，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睫毛湿湿的，一小撮一小撮地黏在了一起。
就连宋漫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
她甚至都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她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原来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宋漫睡不着，起床时，才发现张澄换下的衣服正随意搭在了椅子上。
宋漫伸手摸了摸，竟还残留一丝暖意。
应该是刚走没多久
她起身走向窗前，不远处的训练场上，几十辆装备车整装待发。
远光灯前，细细簌簌的雪花静悄悄地落下，静谧无声。
不远处，刚刚铲过雪的小道，此时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总是能够在人群中第一眼瞧见他，无论是在江城，还是帝都，还是藏区。
今夜亦是如此。
好怕下一秒，他们就会走，宋漫慌乱地打开手机，按下快捷键，拨通了张澄的电话。
不过一秒钟，电话就被接通了，
“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混杂着高原的风，显得那么飘渺而虚无。
宋漫睡得有点懵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听不清他的声音了。
“怎么不说话？”
宋漫摇了摇头，好似才觉得清醒了，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回家了，怎么不叫醒我”
张澄才张口，那边的人已经在催他了。
似是有千言万语，到这一刻却也全都咽了下去。
“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
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看着不远不近的他，宋漫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够看得见她，可她还是倔强的看着他的方向，冲他挥了挥手。
“我就在这里，我等你回来”
车轮从冰面上缓缓滚过，在雪面上留下两道黑黝黝的痕迹。
宋漫看着车越走越远，灯光越来越弱，直至隐秘在一团静谧的黑中。
她不曾眨过眼睛，好似生怕错过了什么。
垂下头时，才发现眼睛竟然又酸又胀。
这一醒，便是一夜也无法睡着了。
宋漫坐在客厅的软椅上发呆，看着电视屏幕上重播着的新闻联播，却也是心不在焉。
宋漫已经很少失眠了，可是不知为何，今夜却再也睡不着。
时间过得很快，却又很慢。
一阵短而急促的警报声，打破了黎明前死一般的沉寂。
宋漫慌乱地走到窗前，才发现雪已经停了。
驻地的灯被全部打开，一时间亮如白昼。
刺得她睁不开眼
门外传来沉重而又急促的脚步声，可是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还是隐约觉得心里有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往日里，张澄出任务时，她都不会主动去打扰他。
可是今天冥冥之中，她还是下意识地摁下了他的电话。
一阵忙音，无人接听。
正如宋漫一开始就预料到的。
训练场上再次集结了一群队伍，远远望去，不在少数。
临近的几栋家属大楼此刻亦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探出了头来，想看个究竟。
宋漫没由地心跳加速，大脑飞速转动，只是一秒。
关灯，拿钥匙，开门一气呵成。
“嫂子”
小邓刚穿好衣服大踏着步子下楼，就瞧见了宋漫。
”小邓，发生什么了？“
宋漫的语气又急又躁。
小邓不说话，只是摇头不语。
他的额头上正冒着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帽檐下脸上的表情比谁都难看。
他没理会宋漫，只是疯了似的跑下楼。
宋漫拼了命地追上去，想要拦住小邓的去路。
除了张澄以外，在这里，她唯一能够相信的就只剩下小邓了。
“是不是张澄出事了？”
这句话说出口时，不仅是小邓，就连宋漫也僵住了。
原来下意识的反应，才是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太害怕了，她不停地自我安慰、自我麻痹，却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心。
小邓不敢看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却又使劲地摇头。
她早该明白的，只是在那之前，她却又不停的自欺欺人。
可是所有的事情，并不是逃避了就会不发生。
“你们能不能带我去？”
宋漫的语气几近哀求。
小邓还是摇头，却又郑重异常：“嫂子，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们，即使我死了，我也不会让澄哥死的。”他态度坚决，语气异常地坚定。
说完，他再次推开了宋漫，不敢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