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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令月歌:遇仙 > 第56章 夕竹定尘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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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治三年,五月十九日,长安。

丞相韩玄清和御史大夫朱晓之女朱若晗,两人将在今日举行婚礼,届时皇帝和皇后会亲临现场,为新人证婚,送上祝福,以彰皇恩浩荡。

成婚那日,韩府外的长街十里皆是绫罗红帐,歌舞升平,自新皇登基之后,京城就鲜少有这般喜事,于是百姓们纷纷前来围观,沾沾喜气,以愿往后余年岁岁如今朝。

一时间,道路上可谓是人山人海,好在有官兵维持秩序,中间的道路倒也宽敞,可供迎亲队伍前行。

韩府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今日来宾众多,京中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几乎皆来于此。府中陈设修缮更是因皇帝亲临而蓬荜生辉,由帝后亲赐的南海红珊瑚树盆景放置在大堂之前,只见那红珊瑚树色泽红艳,粗如腕,阔如扇,壮观夺目,以祝新人吉祥如意,长久美满。

今日满座来宾无不穿着喜庆,以贺今日喜事,男宾烨然若神人,女宾打扮贵气犹如神仙妃子。

从早晨开始,韩府上下之人就不曾歇息片刻,令娘身穿深绿吉服,端坐在前堂之中一众女眷之首,面含笑意,静静地听着耳边众人的欢声笑语,偶尔才会回应一两句。

在令娘的身旁,有一位年轻的女子,身穿浅青襦裙,打扮典雅端庄,怀中还抱着一位两三岁的男童,身穿月白色锦衣,不是旁人,正是小涵和兰安。

虽然众人明面上不说,但目光总会往小涵和兰安这边看来,毕竟谁都知道玉迟王和韩相昔年的感情纠葛。

小涵低头不语,只是看着怀中的兰安,而兰安的目光则被桌上的蜜饯吸引,想伸手去抓,令娘看在眼里,便替兰安将蜜饯盘端过来,拿了一两颗放在兰安的手里。

兰安欣喜地看了看手中的蜜饯,又笑着看向令娘,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谢令婆婆。”

令娘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笑意,她伸出手轻抚兰安白净的小脸蛋,说道:“兰安,喜欢吃什么,就和婆婆说。”

兰安吃着蜜饯,笑得愈发甜蜜,众位女眷看在眼里,甚是欢喜,有一位女眷笑道:“虽然小世子才两三岁,但是这眉目已经生得如此俊俏,将来长大定是一位美男子。”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孩子,那可是玉迟王。”又一位女眷附和道。

然而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不免笑容一僵,虽然对外宣称玉迟王抱恙在府,但是她们身居高位,自然也知晓如今的玉迟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正当众人陷入沉默之时,兰安开口问起令娘,说道:“令婆婆,今天父王会来吗?母妃说他和韩伯伯的感情很好。”

令娘垂下眼眸,轻抚着兰安的脸颊,柔声回应道:“令婆婆也不知道,他以后会回来的。”

兰安闻言,顿时眼含泪水,不再吃手中的蜜饯,只是把头埋在小涵的怀里,哽咽道:“安儿想父王,想爹爹……”

小涵和令娘都湿红眼眶,看着兰安如此,在座的来宾女眷也不免心中一酸,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她们听见一位女童的声音:“安儿!快来和我玩。”

小涵抬眸看去,发现正是意明带着忆霞前来,她如见救星,当即对怀中的兰安说道:“安儿,快看,是你忆霞姐姐来了。”

兰安闻言,当即直起身来,泪眼婆娑,看向一身粉衣前来的小忆霞。

“安儿,来和我去玩。”忆霞朝着兰安伸出手去,笑容真挚。

“去吧,和忆霞去玩。”小涵将兰安放下,兰安点头,伸出手去,与忆霞小手互牵,离开前堂往后院的方向前去。

“放心,我会看好他们的两个的。”意明对小涵说道。

小涵福身感谢,说道:“多谢小王将军。”

另一边,男宾坐席之中,王公子弟和朝廷大臣正在饮酒作乐,陈幻坐在其中,留意到女宾坐席的情况,叹道:“小王将军以前多么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可真是满眼满心都是他的女儿。”

说罢,陈幻看向一旁的胡阳,见胡阳只是独自饮酒,于是他笑问道:“老胡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有这种喜事的时候,你可比谁都玩得欢,怎么今日变得闷闷不乐,独自喝闷酒?”

胡阳端着酒杯敬了一下陈幻,笑道:“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留点体力,等下午韩相他们拜堂之后,我再好生和你们不醉不归。”

龚祁坐在一旁,微微一笑,他敬胡阳一杯,说道:“是啊,今日是韩相的大喜之日,我们与他交好,当然得不醉不归。说起来,老胡你也该成家了,我们可等着你的大喜之日讨杯喜酒喝。”

胡阳垂眸饮酒,回应道:“快了,快了。”

“你都没个心上人,哪来的快了?”陈幻调笑道。

胡阳放下酒杯,摇头轻笑数声,用一种带有醉意的口吻说道:“心上人,自然是在心上的,在心里的,你们又怎会知晓?”

“行,”陈幻点头一笑,“那就等你大喜之日,我们看看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

待到下午时,韩府愈发热闹起来,前堂里,囍字高挂,红烛燃烧,一片喜庆氛围。

此时,从后堂中走出一位身姿挺拔的红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相貌俊毅,神色淡然。他扫视了一番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尽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之感,所有人见状,纷纷起身,行礼道:“参见韩相!恭喜韩相新婚大喜!”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今日的新郎,大齐丞相韩清玄。

只见韩清玄端起一杯酒,敬向众人,朗声说道:“今日诸位前来府上,参加婚宴,本相感激不尽,在此先敬诸位一杯,以表谢意。”

说罢,韩清玄便将杯中酒饮下,即使他唇角轻扬,神色和嗓音也依旧淡漠,让众人想起他平日里在朝堂之上的震慑之感。

众人见状,也纷纷饮酒回敬韩清玄。

有朝臣窃窃私语地说道:“韩相年纪轻轻,今日还是他的大喜之日,没想到他依旧这般不怒自威。”

“那是当然,这几年在韩相的发号施令下,多少贪官污吏被他拿下,他能不威严吗?更何况他的父亲可是韩谦大人。”

“也是,有韩相在,到底是我们大齐之幸。”

“而且韩相对老百姓极其和善,和他发迹之前的邻里旧友依旧有所来往,今日还有不少人来了。”

“我看到了,有清飖书局的少当家夫妇,还有凌岚药局的少当家。”

……

韩清玄放下酒杯,又对众人说道:“适才,宫里已经来人传过话,陛下和娘娘已经从宫里启程,很快就会驾到,还请诸位做好迎驾的准备。”

说完,韩清玄走到龚祁的身前,俯下腰身,低声说道:“龚祁,今日还得有劳你多帮衬言信和顾玄,你也是知道的,言信一沾酒,那可就什么事都不管不顾了,今日陛下和娘娘在场,必须得确保万无一失。”

龚祁颔首一笑,回应道:“韩相放心,言信尽管喝酒便是,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定会多多帮衬锦衣卫和御林军,护好陛下和娘娘的安全,让你的婚礼如愿进行。”

韩清玄点头,直起身子,拍了拍龚祁的肩膀,同时说道:“你做事一向谨慎,本相放心,你们继续,我现在得去派人问问若晗到何处了,别误了吉时才是。”

说罢,韩清玄转身离去,龚祁也流转目光,饮下一杯酒。

“皇上,皇后驾到!”

少顷,随着一声嘹亮的通报声响起,众人纷纷起身,走出前堂,以韩清玄和令娘为首的韩府主人,亲自来到韩府大门外,迎接圣驾亲临。

韩府外,御林军和锦衣卫围守在道路两旁,宫人们高举旌旗和华盖,拥簇在帝后马车的四周。宫人上前布置好阶梯,上前掀起车帘,只见皇帝和皇后一前一后走出马车,立在车厢之前,俯视着众人。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抬手道:“免礼。”

“谢陛下!”

年轻的帝后接受着众人的行礼问安,两人身穿华服,眉眼含有极浅的笑意,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家不可亵渎的威严气势。

皇帝说道:“今日乃丞相韩清玄和御史大夫朱晓之女朱若晗的婚礼,各位不必拘束,朕和皇后前来,与你们一样,也是为了祝贺新人,同享喜乐。”

韩清玄闻言,再次拱手一拜,道:“臣多谢陛下!多谢娘娘!还请陛下和娘娘进府上座。”

皇帝和皇后颔首,在宫人们的拥簇下往府里走去。当帝后踏入韩府大院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窜出来,高声呼道:“皇后娘娘!”

皇后闻言望去,发现正是忆霞,她颔首一笑,招手示意忆霞过来。

忆霞当即跑到皇后的身前,与皇后手牵手,一旁的皇帝凝视她们片刻,并未言语,只是流转目光,继续往前走去。

“王家的这小丫头,倒是受皇后娘娘的喜欢。”

“是啊,娘娘待她当真是极好,像亲闺女似的。”

“这说明陛下和娘娘宽容大度,不计前嫌。”

……

前堂之中,皇帝和皇后高座,令娘和朱晓则坐在两人中间的下方,身前是韩清玄站立在那。

吉时将近,府外鞭炮之声骤然响起,奏乐之声越来越近,众人知晓,新娘即将步入韩府大门,与韩清玄完成婚礼,于是他们纷纷起身围观,一时间,房檐下,走廊里,尽是翘首以盼的来宾。

“新娘到!”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新娘若晗出现在韩府大门前,只见她头戴红盖头,身姿窈窕,正由侍从搀扶着,一步一步朝着前堂走来。

韩清玄亦迈出脚步,朝着若晗缓缓走去。最终,韩清玄立在若晗的身前,目光落在那红盖头之上,然而他的神色依旧淡漠,令人难以琢磨其心思。

在侍从的指引下,韩清玄和若晗牵上红绣球,一同往前堂走去。

令娘坐在椅子上,注视着韩清玄和若晗朝着自己走来,她轻扬唇角,眼眸却不禁垂下,若有心事一般。朱晓则双眼微眯,静静地看着韩清玄和若晗走来,不见异样。

待两人走进前堂,立在令娘和我朱晓的身前时,耿善立在一旁,高呼道:“吉时已到,有请新人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韩清玄和若晗转过身,缓缓地朝着令娘和朱晓一拜,直起身时,韩清玄垂眸,让人难以看清他眼中的情绪。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面对面地站着,却迟迟未行礼对拜。韩清玄紧握着手中的绣球绸带,薄唇紧闭,眼中的愁绪和黯然已经难以遮掩。

众人见状,心生疑惑,耿善正准备再高呼一声时,却听皇后开口说道:“且慢。”

众人看向皇后,只听皇后继续说道:“本宫幼时曾在江南听说过,在行夫妻对拜礼之前,若是新人在红珊瑚树上系上福袋,定能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如果有一位身份尊贵之人亲自见证,两人更能得到上天庇佑。”

说罢,皇后便站起身来,又道:“本宫倒是不怕诸位见笑,愿意亲自为韩相和朱姑娘见证,不知韩相意下如何?”

韩清玄侧首看向皇后,神色微滞,半饷,他颔首道:“臣多谢娘娘的好意!娘娘愿意见证,是臣和若晗的荣幸,臣求之不得。”

皇后微笑颔首,正欲迈出脚步往前走去时,身后的皇帝却站起身来,开口说道:“皇后且坐,在场众人,没有何人比朕的身份更尊贵,由朕去为韩相和朱姑娘见证,想来上天会更眷顾这对新人,保佑他们长长久久,恩爱美满。”

皇后朱唇微张,与皇帝目光交织片刻,似要言语,却见皇帝已迈出脚步,与韩清玄和若晗往屋外的红珊瑚树走去。

在皇帝的见证下,韩清玄和若晗接过福袋,准备将其挂上珊瑚树。

珊瑚树红艳如火,映红韩清玄的面容和瞳孔,他将福袋系在珊瑚树上之后,抬起眼眸,与珊瑚树之后的皇帝对视。

皇帝唇角轻扬,红光亦染着其淡漠眉目,这让韩清玄不免神色一滞,只因他从中看见了一位帝王的无畏无惧。

“若晗戴着盖头不方便,你将若晗的福袋也系上吧。”皇帝开口说道。

韩清玄颔首,他将若晗的福袋接在手中,往珊瑚树挂去。

正当韩清玄伸出手时,他听闻身后传来风卷衣裳之声,他当即转过身,将若晗和皇帝护在身后,高呼道:“速速护驾!拿下刺客!”

话音一落,众多锦衣卫从人群之中飞跃而出,拔出刀刃,护在皇帝的四周。来宾见状,纷纷惊得退散,挤进前堂和两边的长廊之下,寻找着刺客的身影。

众人定睛一看,在大院中央,有一位男子从天而降,只见男子身穿月白深衣,发丝半束,面戴半面面具,背负玉白长剑。有风吹起,男子的衣带和发丝轻轻飘扬,给人一种飘然若仙之感,叫众人的目光难以离开。

韩清玄瞳孔一震,一颗心骤然悬起,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整个人陷入惘然,全然忘记发号施令。

此时,男子伸出手取下面具,众人看去,心头一颤。那样的容颜,即使双眼含愁,疲态难掩,也依旧能够惊心动魄,只需一眼,便能让人记住一生一世。

“是玉迟王!是玉迟王回来了。”

“他不是一直抱恙在王府吗?”

……

令歌抬起眼眸,与韩清玄双目对视,目光淡漠,仿佛只是在看一位陌生人一般。那样的目光,让韩清玄不由地眉头紧锁,呼吸渐急,全然不见方才大齐丞相的气势凌然。

韩清玄想开口呼唤令歌,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在喉咙,他想上前,又发现自己与令歌之间似是隔着千山万水,只能与其两两相望。

此时,皇后已经走出前堂,她见到令歌亦是悬起一颗心,半饷,她定下心神,微笑着开口说道:“原来是皇叔前来,虚惊一场,还请皇叔上座,与我们共赴喜宴。”

令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韩清玄的身上,眼中倒映着的那一抹红色喜服,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划下伤痕,疼痛难忍。

只听他嗓音淡漠地回应道:“多谢皇后的好意,只是本王今日前来,并非参加韩相的婚宴,而是取人性命。”

在场众人闻言,皆神色大变,锦衣卫亦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清玄唇齿轻张,依旧立在原地,与令歌对视着。

“在此之前,我先恭喜韩相大婚之喜,祝愿韩相和朱姑娘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令歌的唇角浮现笑意,像众人那般地祝贺着韩清玄。

然而韩清玄却愣在原地,并未向感谢众人那般向令歌拱手道谢,他只是凝视着令歌,凝视着那张让他心动又心碎的面容。

忽然,令歌轻笑一下,他垂下眼眸,叹息一声,又端详着府中张灯结彩的喜庆布置,却是满目凄凉。

“我永远记得,好些年前,这里的主人曾对我说过,成婚是世间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见证和祝愿,韩相以为这句话如何?”

韩清玄闻言,只觉心口一窒,昔日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让他不得不低垂眼眸,避开令歌灼灼目光对他的审视。

令歌缓缓地向韩清玄走近,停在几步之外,目光仍在韩清玄的面容之上,他又道:“当时,那人对我说,若是他成婚,他心中的那人只会是我,并且永远是我。于是我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不管不顾,告诉全天下人,我和他与世间千千万万的有情人一般,两情相悦,一生所爱。”

令歌唇角含笑,将往事重述,让记忆重新翻滚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曾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那轰轰烈烈的爱恋心生动容,感慨他们的勇敢,也惭愧自己的怯弱。

“后来,我带他逃离长安,远赴塞外,在遇仙山如梦似幻的月光下,我和他就像今日的你和朱姑娘一样,互许终身,拜堂成亲。”

“在遇仙山的两年,他为我作诗,陪我练剑看书,与我饮酒下棋,我们许下同游天下的心愿,做着一切情人之间做的事情。”

说着,令歌将手中的面具递向韩清玄,又道:“这是昔年他送我的面具,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如今,还请韩相替我归还给他,他的名字叫阿楷,韩相可别忘了。”

面对令歌的话语和逐渐灰败的面容,韩清玄错愕不已,他并未接过面具,只是看着那月牙白面具从令歌的手中掉落在地,击碎心灵。

只听令歌继续说道:“那两年美好得就像一场梦,我至今仍舍不得醒来,可是他却早已离我远去,与我回不到从前。”

说罢,令歌抬起手臂,从背上拔出明秋剑,以长剑直指韩清玄的心口,让韩清玄从昔日的记忆中惊醒。

“韩清玄,你是大齐丞相,见多识广,你说,负心之人,该当何罪?”

这一幕引起在场众人的惊呼,他们何尝不知道令歌口中之人就是昔日悠然不羁的诗人令楷,如今威严冷峻的丞相韩清玄?

此时,若晗已经掀起红盖头,看着令歌的模样,她只觉恍惚,她不敢相信,昔日俊美如仙的容颜竟饱经风霜,变得憔悴消瘦,她欲开口安抚,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默然。

“令歌!”来到堂前的令娘高呼起来,泪如泉涌,“阿楷对不起你,还请你原谅他,今日的婚礼……”

韩清玄高声起来,压过令娘的呼喊,打断道:“周玉耿善!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请老夫人回去安置歇息!”

说罢,韩清玄鼓起勇气与令歌对视,他伸出手轻抚着剑刃上的兰花草刻纹,恍惚间,他好像触摸到令歌冰冷的心,深深地刺痛着他的灵魂。

韩清玄的嗓音变得愈发低沉,只听他回应道:“负心之人,自然是要以命相偿,令歌,我向你承诺,等过了今日,我的这条命,是生是死,由你决定,我绝无怨言。”

令歌轻笑摇头,那样的笑容充满苦涩,他说道:“韩清玄,你乃大齐丞相,造福天下百姓,于江山社稷有功,我又怎会杀你?”

言语之间,令歌的眼眶逐渐被泪水布满,眼前心心念念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一时间,他心中的疼痛难以言喻。

“而且,你说这些话意义何在?你并非阿楷,就算阿楷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杀他。”令歌笑容渐散,言语愈发无力,双眼唯余绝望,“因为是我负了他,他为了我付出太多,而我却不明真相,与他为敌,一而再再而三地误会他,伤他的心,是我亏欠他,是我辜负他。”

“今日前来取人性命,其实,取的是我自己的性命。”

话音落下,令歌便将长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锋利的剑刃与肌肤相抵,随时都会割破跳动的血脉,夺取生命年华。

“令歌,不要……”韩清玄神色激动惶恐,伸出手欲制止令歌,却被令歌眼中的绝望震慑,不敢有一丝靠近,“我是阿楷,我就在你面前,你把明秋放下,不要伤到自己。”

“你不是阿楷,你不是……阿楷说过,他只会与我成亲,视我为一生所爱,可惜我现在才明白,他已经不在了,而我也只是行尸走肉……”

令歌嗓音平淡地回应着,泪珠从眼中滑落,一点一滴地落在剑刃之上,滋润着冰冷的兰花草。

见到令歌泪水滑落,韩清玄的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撕裂,泪水亦是止不住地流下,落在红色喜服上,留下一片深深的水渍。

他曾信仰的一切美好,在这一刻,崩塌破碎。

“不,令歌,我是阿楷……我是阿楷,你先把明秋放下,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这么做,我不成亲了,你也不欠我,我求你,你不要对我们这么残忍,你好好的,你要我怎样我都答应你,你先把剑放下……”

“令歌!你不要做傻事!快把剑放下!”不远处的辰玉开口呼唤道,与身边从洛阳来的众人一起着急万分。

“舅舅!”忆霞在意明的怀中开始大哭,意明于心不忍,将其安抚在怀,目光紧张地凝视着令歌。

令歌闻言,却始终无动于衷,只是依旧用长剑架在脖颈之处,在这初夏时节里,凄凉无比。

他对韩清玄说道:“我并非冷血之人,更从未想过要对谁残忍,怪只怪命运多舛,你我实在难以抵抗。”

“韩清玄,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会献上我的生命,由衷地为你祈祷。从此以后,你会重新拥有光亮的余生,而我也会陷入永远的沉睡,与阿楷重逢。”

“韩清玄,你为什么要哭呢?你应该为我们感到高兴才是,我们终于解脱,终于重逢了。”

越说到后面,令歌的笑容愈发轻松悠然,此时此刻,轻风不止,他月白色的衣裳正随风飘扬,仿佛要消逝在风中一般。

恍惚间,韩清玄仿佛见到昔年的令歌,不管何时,那样的容颜身影都会让他为之沉沦,而如今,他心中更多的却是悲痛欲绝。

“只可惜,我们得就此别过了。”

言罢,令歌手臂发力,长剑即将划破他的肌肤,让一切归于沉寂。

“不要!——”韩清玄咆哮起来,撕心裂肺。

他欲飞扑上前,却听见剑刃的碰撞之声——一道黑影倏然袭来,与令歌缠打在一起,剑气激荡四周,如狂风大作一般,惊动众人。

韩清玄大惊,纵使黑影身法如风,难以看清容颜,他也清楚来者何人,不是旁人,正是他们苦寻两年之久的燕北!

“速速护驾!捉拿刺客!”韩清玄即刻厉声下令,“保护陛下和所有人的安全!”

几乎所有来宾都惊地往里屋退去,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后院。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前院变得万分寂寥,唯余红烛摇曳。皇帝双眼微眯,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令歌和燕北打斗,皇后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陪着他目睹眼前的一切。

令歌手中的明秋和燕北的剑刃相互抵抗,两人功力不相上下,一时间,只得僵持在原地。

“你果然还在长安。”令歌开口说道,目光冷冽地与燕北对视。

燕北依旧戴着面具,露出的双眼漆黑一片,毫无生机,他死死地盯住令歌,仿佛在看一只猎物一般,令人心悸。

“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长安。”

“让你失望了。”

说罢,令歌运功到掌,手成拂云手向燕北击去,燕北当即起身一跃,避开攻势,与令歌拉开距离。

此时,令歌听见有碗筷落地之声,他尚未多想,便见到燕北已经向皇帝飞刺而去,纵使有锦衣卫成剑阵与其抗衡,也在顷刻间被燕北的剑气所伤,溃不成军。

眼看燕北的长剑离皇帝仅有一步之遥时,一条铁索趁燕北不备,将燕北的左脚腕紧紧捆住,让其动作一滞,僵在原地。令歌顺着铁索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人正是望舒师姐!

只见望舒神色凛然,正用手上的玉鹤手链牵制住燕北,她手臂发力,让那铁索勒进燕北的脚腕,伴随着血肉的碎裂声,望舒废掉了燕北的左脚。

同时,有两位男子从天而降,护在皇帝的身前,正是风澈和顾玄。

顾玄用刀刃向燕北挥砍而去,燕北以长剑抵挡,风澈见状,立即使出破风掌,击打在燕北的胸口之上,将其击退数步,立在原地,像一只被围困的猛兽,与众人僵持着。

令歌眉头一皱,他发现燕北的腿正在流血,然而燕北的神色依旧淡漠,仿佛他们没有伤到燕北半分。一时间,令歌愈发觉得燕北像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

正当几人欲发起进攻时,燕北已经动身飞跃离去,风澈和顾玄见状当即追赶,令歌和望舒也紧随其后。

在房屋之上,疾风之中,令歌看见燕北腿上的血正不停地流着,洒落四周,开出一朵朵血色之花。即使望舒已经废掉燕北的左腿,燕北的轻功身法也依旧如鬼魅一般,流窜在风中。

“不必再追了!”令歌唤道。

三人停下脚步,立在屋檐上,纷纷转头看向令歌。

“为何不去追?”风澈不解地问道。

令歌解释道:“他跑不掉的,如今我们更应该回去找出窝藏燕北的那个人,只要找到那个人,燕北就再无藏身之处。”

见风澈和望舒眉头紧锁,默然不语,令歌又问道:“师姐,今日的婚礼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有所准备,是不是已经知道燕北一直在长安,是顾玄告诉你们的吗?”

望舒迎风轻叹,她回应道:“并非顾玄告诉我们的,在这之前,我们已经逐渐确定燕北就在长安,有人窝藏他。你不要误会令楷,今日的婚礼亦是假象,只是为了给燕北刺杀陛下的机会,引诱他现身。”

令歌转过身去,看向韩府的方向,目光哀伤,他背对着疾风,发丝和衣裳皆朝前飘扬,问道:“你们已经知道窝藏燕北的人是谁了吗?”

“令楷那里已经掌握了大概的证据,再加上今日燕北现身,想来也足够揭露那人了。”望舒回应道。

“说起来,我和顾大人的手上也有证据,”令歌眼眸低垂,神色黯然,“我们回去吧,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令歌仰起头来,凝望天空的云朵翻涌变化,无奈地叹息着,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望舒戴着玉鹤的手轻拍着令歌的肩膀,默然不语,像多年前一样,静静地守护着令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