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冯嘉玉态度坚决，程韵玫只是告诉她想好后果再做决定。
意思是一旦她留下来，就要做好再也见不到弟弟和外祖父母的准备，因为留在苏城随时会有丧命的危险。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请您放心。”
“好，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不多干涉你，日后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多谢太后娘娘。”
冯嘉玉将弟弟和外祖父母送到了城外，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苏城还在下雨。
钟正岩夫妇和冯斌衡，都没有过多询问冯嘉玉留下来的原因。
他们的木樨儿，他的姐姐，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好孩子，万事当心，别担心我们，我们会照顾好陛下的。”
“阿姐，我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然后做我能做的事情。”
“别送了，回去吧，小心淋了雨。”
“我看着你们走。”
车队缓缓启程，冯嘉玉看了看身边的铜鹊和锡雁，她们俩本来也应该一起去安城的。
两个人的伤都没有好，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们不想离开公主。
“哪怕是再替公主挡一剑我也要留下来。”
“我也是，有我在，就能挡两剑了。”
“谢谢你们了，不过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了，是吧，清澄道长。”
坐在远处亭子里的周薇笑了笑，“公主现在不主动伤人就好。”
周薇送给冯嘉玉的袖珍弩箭，冯嘉玉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已经熟练掌握。
如今的冯嘉玉，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原本冯嘉玉是希望可以让工匠尝试制作同样的袖珍弩箭，可周薇却制止了她。
“这袖珍弩箭出自唐门，若是随意复制怕是不好，况且唐门之物绝非外人可轻易复制，等日后公主可与唐门门主聊聊，钱权名利总有一个可以换取到图纸。”
虽然大批量制作袖珍弩箭的计划落空了，但是冯嘉玉不止在练习袖珍弩箭，寻常的弓箭和弩箭她都在学习。
因为她发现自己在这一方面格外有天赋，而且这些都是可以远程进行攻击的武器，相对而言可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周薇来到巡抚宅，整日看起来就只是在走走逛逛，但实际上她每日都在钻研，提供了倭人许多相关情报。
冯嘉玉本想举荐周薇给程瑞正，可周薇拒绝了。
“我本是逍遥仙，何苦落红尘，帮助公主只是报恩，顺带为大冀出一份力，但我不需要虚名和功劳，只当我是公主的谋士就好。”
“可这……”
“我都不在乎，公主就更别在乎了，我若真想要功劳，一早就给太后娘娘递投名状了。”
周薇是冯嘉玉见过的最完美的人。
她不仅温和淡然，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就没有她不会不懂不了解的事情。
就连倭国话她都能听懂。
刚刚将冯斌衡等人送出城，回到巡抚宅，就听说抓了好些个倭人正在审问。
可惜懂倭国话的翻译官还没到，只听他们叽哩哇啦地说，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公主，让我去听听吧，一些浅显的倭国话我能听懂。”
“你竟然连倭国话都会？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周薇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儿，“很多啊。”
“比如呢？”
“遇到不会的就知道了。”
周薇以冯嘉玉儿时玩伴的身份进了巡抚宅，有冯嘉玉做担保，程韵玫同意让周薇去听听。
但是除了一些骂人的脏话，和效忠自家天皇的鬼话，这些人嘴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我がヤマト军は间もなく……ハハハハハ!（我大和国的军队马上就会踏平冀国，你们就等着做天皇陛下的奴隶吧，哈哈哈哈哈！）”
终于来了个能听懂倭语的人，周薇开口能言倭语，更是让对方惊讶无比。
“弹丸の国では……うに値するのですか?（尔等弹丸之地，寥寥数人，也配说这大等话？）”
“何十万……前だ。（我们可是有数十万的军队，你就是第一个被扒光衣服的，哈哈哈！）”
这人所言甚是污秽，可周薇并不生气，她只是继续心平气和地道，
“数十万？……あなたたちは何本の命を持っている？（数十万？就是数百万的矮人也没有资格和大冀抗衡，大话而已谁不会说，我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你们有多少条命够我玩？）”
“何を冗谈で……た次第です。（你在开什么玩笑，呼风唤雨？就凭你？告诉你，天皇陛下才是真的可以呼风唤雨，挥挥手就能集结五十万的军队，你们冀国拿什么比？）”
五十万？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周薇笑了笑，拿到了她想要的消息，刚才被冒犯的仇就可以报回去了。
“太后娘娘，公主殿下，我可以拷打他吗？”
征得许可后，周薇凭空搓出了一团火焰，然后朝着那人脸上按了下去。
一股焦味弥散开来，嚎叫声不绝于耳。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们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然后用烙铁烙几个字，就写‘天はやもめを罚し、彼らは一人で苦しみます’（天罚降倭，自作自受）。”
那人虽然脸部严重烧伤，却在听到周薇的倭语后暴怒不已。
离开牢房后，周薇也很惊讶，倭人竟然组建了五十万大军进攻大冀。
“五十万？倭国举国来犯，怕是不会轻易松口，大冀沿海地区众多，不早作防备是不行了。”
原本以为二三十万就已经是倭国的极限了，没想到竟然会有五十万之多。
“这可能就是章麟嚣张的底气。”
“不管他如何嚣张，五十万的确是个让人惊讶的数字，但却不至于让我们有多害怕。”
程瑞正一早就在筹措军队和粮草的事情，这根骨头难啃他早已做好准备，现在不过是心底更有底了一些。
“文阳，你的这个朋友，真是厉害，若是你想，我们都很欢迎你。”
程韵玫抛出橄榄枝，可周围却无心于此。
“太后娘娘过誉了，民女不过一介草民，略懂些奇门异术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况且民女散漫自由惯了，还是更喜欢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
既然人家都已经这么明确的拒绝了，也没必要再聊下去了，她能来帮忙就足够了。
“今天多亏了有你在，不论如何，你的功劳我老身会记得的。”
“身为大冀的子民，这都是民女应该做的。”
冯嘉玉虽然不能上战场，但是处理一些情报卷宗还是很拿手的。
起草圣旨，代笔奏折，她真的付出了自己的全力。
周薇说要闭关一段时间，尽可能的推算出倭人会登陆的地点。
“就算他们会分散登陆也有轻重缓急，如果能够推算出来最好，这三天请不要靠近这个房间，准备三日的干粮和水就可以了。”
“你放心，我会让东厂的人守在附近，绝对不会打扰你。”
有了周薇的帮助，程瑞正按照她提供的倭人登陆地点，提早准备成功击沉了倭人数十艘战舰。
这些船都是章麟提供给倭人的，否则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地将士兵送来大冀。
若不是有一片大海相隔，倭人恐怕会出动更多人进攻大冀。
这五十万人一来是考虑了航行期间的人员和船只折损，二来也是考虑后续撤退的问题。
“将这些性能良好的战舰击沉虽然浪费，但是也断绝了倭人逃跑和供给的方式，一举两得，周姑娘神机妙算。”
程韵玫毫不吝啬对周薇的夸奖，她本人是不相信八卦天象之说，但她却很会对其加以利用。
如今见识到周薇的真本事后，程韵玫依旧不相信这些，但她却很信任周薇。
“没什么都是民女应该做的。”
周薇虽然面上不显，但她这三天的确辛苦，要吃好睡好才能把精神养回来。
那日冯嘉玉对周薇说，
“不知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事情，就算只是替你写写字也好，如果不会打扰你的话，或者我也可以从头开始学习占卜算卦。”
周薇对此非常不解，
“公主已经做得很好了，占卜算卦不是那么容易能学会的，更何况现在更需要精密，说句不敬的话，您也不必浪费时间和精力。”
冯嘉玉失落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公主何苦如此强迫自己？您不是已经忙得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再这么熬下去，您的身体怕是撑不住啊。”
“可这种忙碌让我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有自己和没有自己都一样，这些事情换做谁都可以做。”
“公主需要的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感觉？”
冯嘉玉点点头，这种时候她还在想这些，确实有些小孩子心性。
她本不想将这些心思示人，但是和周薇聊天的时候，她总是能很直白地袒露心思。
这可能也是件好事，世上能让人说出心里话的人不多。
不论是因为信任对方，还是因为对方的包容，真心话往往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公主需得知道，没有谁是天生就被需要的，要么是自己创造价值，要么是被别人选择譬如棋子，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想要就会有的，需要等待，也需要抓住机会，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把最枯燥无味的事情重复做下去才会看到机会。”
这些道理冯嘉玉都懂，可沉寂许久，她的心便有些浮躁了。
周薇身上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她的话总是能让人听进去。
同样的劝解，别人来说，就算措辞更加动人，也还是没有她开口的一半效果。
“多谢道长教诲。”
“别别别，我只是旁观者清而已，有公主这般勤勉的人是大冀之幸，只是谁都会遇到迷茫的时候，所以人需要朋友，需要敌人，更需要镜子。”
“道长也会有迷茫的时候？”
“那当然了，就算成仙成佛也得论道讲禅，何况身在人世 。”
“总觉得就算只是和道长坐着都觉得安心。”
“哈哈哈，公主如此说我可要骄傲了，公主也别见外了，我也不算是道士叫道长总是不合适，就叫我清澄吧。”
“好，清澄。”
既然知道倭人来势汹汹，程瑞正也加紧了脚步，主动出发迎击倭人。
程瑞正出征的那日，苏城难得是个艳阳天。
程瑞正一走，苏城就只剩下冯嘉玉和程韵玫了。
她们留在这里处理文书奏报，同时也可以制造皇帝还留在苏城的假象。
苏城正在逐步恢复，虽然潜邸和定国公旧宅周边仍旧有着烧焦残破的恐怖景象，但是苏城其他地方都在努力遗忘那场兵变带来的影响。
程韵玫和冯嘉玉每天都埋头在处理奏折中，时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半月。
苏城的风吹过巡抚宅，此番景象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在遭受兵变的国家，一派和谐向荣之景。
“大冀幅员辽阔，边疆战乱很少会影响到中原江南地区，可若不守护好边疆，这番人声鼎沸之象也就不复存在了。”
程韵玫看到了热闹表现下的难言之苦，仔细看看，街道上虽然热闹，可却少有壮年男子多为老弱妇孺。
“公主，陛下从安城寄信来了。”
“快拿给我看看。”
小心谨慎慢慢走，冯斌衡一行人三日前终于到了安城。
有周薇给的药膏，冯斌衡的伤恢复得很快，现在甚至都看不到伤口了。
虽只有寥寥数语，也让冯嘉玉安心了不少。
“北边许久未曾有消息，邱白你再放一只信鸽过去。”
“是，奴才这就去办。”
入夜冯嘉玉在宅子里散步，这巡抚宅当真气派豪华，她的公主府与之相比都逊色不少。
有些珍奇花卉冯嘉玉见都没见过，冯嘉玉折了一些准备带回去插瓶欣赏。
“公主！周姑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负责照顾周薇的侍女急匆匆跑来，她神情慌张似乎是被吓到了。
“出了何事如此惊慌？”
“回，回公主，周姑娘吐血晕过去了，奴婢已经请医官过去了，周姑娘吐的血是黑色的，请公主过去看看吧。”
冯嘉玉几乎是用跑的，到了周薇的院子，医官已经在为她看诊了。
可医官眉头紧锁，看脉象这姑娘没有任何问题，可她的确呕出了一大口黑血，而且脸色惨白，神情疲惫，但就是查不出病症。
此时周薇醒了过来，看到医官满脸凝重的神色，她宽慰道，
“医官不必疑惑，我这不是病，是中了巫蛊之术，自然不会表现在脉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