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觉得,玉三娘可能看上你了?”
回到同住的牢房,狱卒离开后,卫潇潇第一件事就是问黎越。
黎越面无表情,但卫潇潇还是从他冰封的瞳孔中寻找到了一丝茫然。
……好吧,跟黎越聊这个话题可能没什么用。
算了,卫潇潇只好自说自话:“她应该就是冲着你长得帅,多看了两眼,估计没什么别的意思。”
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玉三娘最后看黎越的眼神太哀伤了,如果不是年纪对不上,卫潇潇真的会怀疑是不是上官公子之前万花丛中过的时候认识这位玉三娘,还当了一把渣男狠狠地伤害了她。
“我有一个发现。”黎越说。
卫潇潇精神一振:“你说?”
不愧是黎越,就是比自己更聪明,他应该是已经找到了什么极其隐秘的线索,推导出了上官公子和玉三娘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黎越在卫潇潇期待的眼神里,平静回答:“你之前从来不评价我长相的。”
卫潇潇:“……”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重点吗?!
难不成像黎越这样没有感情的人也会在意被别人夸帅?
卫潇潇用崩溃的眼神看向黎越,而黎越已经背对卫潇潇,自顾自地去铺床了。
*
夜间,一丝尴尬蔓延在黎越和卫潇潇之间。
牢房里只有一张床。
按理说,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黎越火烧大理寺劫狱的那一天晚上,两个人甚至还在一个被窝里睡到了天光大亮。
但那天卫潇潇刚刚死里逃生,黎越又累得够呛,两个人恨不得都是半昏迷状态,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这次不一样,在找到出去的办法之前,他们会一直被关在这里。
难不成每晚都……
唉,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提出来一起住的也是自己。
卫潇潇拿了个枕头垒在床中间:“喏,三八线。”
她问黎越:“你睡觉很老实吧?”
黎越点头。
卫潇潇露出满意的表情:“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当晚,卫潇潇的睡相完美地诠释了八个大字——
“严以待人,宽于律己。”
睡着一个时辰后,她一脚把自己垒好的枕头蹬飞了。
睡着两个时辰后,她一脚把睡到一半的黎越蹬醒了。
黎越还没反应过来,又挨了几脚。
黎越:“……”
他戳了戳卫潇潇,试图提醒一下这位搭档她的暴力行为。
卫潇潇美美翻了个身,黎越又戳了戳她,卫潇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在半梦半醒间冲黎越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吓醒了?”卫潇潇说,“别害怕,我不会丢下你的,一定带你一起逃出去。”
说完,她闭上眼睛,继续美美地安眠了。
黎越:“……”
谁带谁逃出去还不一定呢。
虽然如此,他到底是没有再叫醒卫潇潇。
理性判断了一下当前的局面,黎越觉得自己继续在床上睡,后半夜不挨踢的概率极低,于是他把自己那床被子铺在地上,躺了上去。
结果卫潇潇被这动静惊醒了。
醒倒是也没完全醒,她依然用那种迷迷糊糊的眼神看着黎越,呵斥:“你怎么跑地上去了?”
“快上来,地上凉会落枕的。”
黎越试图解释:“你……”
“我什么我!”卫潇潇不耐烦,“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上来!”
黎越:“……”
在卫潇潇的呵斥下,黎越乖乖爬上了床,他在又美美进入梦想的卫潇潇身边躺下,以一个躺进棺材的姿势双手放在胸口,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后半夜他又承受了很多次无妄之灾。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被踢完后,黎越总能很快地进入睡眠。
像是一股奇异的安全感包围了他,那种从孤儿院时期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人陪伴、和整个世界毫无关联的感觉消失了,不用再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盯就是一整夜,不用再在无边的黑暗里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天亮。
这一晚黎越睡得很好,他隐隐觉得卫潇潇像一颗大号的人形安眠药,只要放在旁边就有助眠的功效。
——除了这颗安眠药踢人真的踢得很疼以外。
*
第二天,卫潇潇醒来后,惊讶地看着黎越。
“你的腿为什么青了?”
黎越的脸上是隐忍的表情:“……磕的。”
“是非要去地上睡弄的吧?都跟你说了别瞎折腾。”卫潇潇埋怨,“一个现代人为了男女授受不亲把自己弄成这样,多不值当。”
“之后该睡觉睡觉,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知道了吗?”
黎越:“……好。”
他不是不想解释,问题是他唯一会的沟通方式就是冷静地摆出事实和阐明逻辑。
现在这个情况他好像有点做不到。
……那就这样吧,不和卫潇潇一般见识。
*
狱卒送来了早饭,估计是玉三娘打过招呼了,今天送来的食物和昨天的烂菜叶子不是同一个级别的,而是颇为正常的早餐——杂粮粥和菜肉包子。
狱卒把早饭放在牢门外,粗着嗓子叮嘱二人。
“吃快点儿,吃完了得去围场干活儿。”
卫潇潇拿着包子,悄无声息地和黎越对视了一眼。
京郊水牢的犯人是要劳作的,每天白天干活,太阳下山后回来。
狱卒口中的围场,应该就是每天的出工地点。
而这也意味着逃出去的机会变多了,去围场的路上、在围场工作的时候、从围场回来的路上,没有铁栏的束缚,也不像去临水阁楼那样有专人一对一地监视,也许能够找到出路。
卫潇潇和黎越匆匆吃完了早饭,牢门打开,狱卒将他们押进一条由别的囚犯排好的纵队中,一行人一起朝围场的方向走去。
卫潇潇数了一下,这个纵队一共十来个人,男女都有,甚至还有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跟在母亲后面。
看守纵队的狱卒一共两个,一人走在队伍中间,一人走在队伍最后,每人的腰间除了长刀外,还配这一把特制的小弩,日光照射下来,弩上闪着森寒的光。
这把小弩的作用不言而喻——如果有人从队伍中逃跑,狱卒无需追上去,只需要弯弓搭箭,弩箭就会射进逃跑者的要害,让他为自己的越狱付出足够惨重的代价。
……也就是说,去围场和回来的路上,大概率是很难逃脱成功了。
大概半炷香的工夫后,他们一行人便到了围场。
卫潇潇用眼睛估算了一下——围场大概和一个足球场差不多大,被分成了不同的区域,负责不同的工作。
此刻已经有早到的囚犯在里面劳作了,看流程很像一个木材厂——有些人在搬运原木、有些人在劈柴、有些人在刨花。
卫潇潇和黎越对视一眼,双方的脸色都不好看。
原因很简单,从这个围场逃出去的难度也很大。
围场一共只有一南一北两个门,都有狱卒把守,除此之外,围场的四面都被高墙环绕,高墙的结构类似于城墙,只是略微低矮一些。
高墙之上,有狱卒在来回巡逻,鹰钩似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下来,能将整个围场一览无余。
更别说高墙上每隔十几步便放着一把机弩,和狱卒腰间的小玩意相比,这种机弩简直是庞然大物,垂在旁边的箭筒上,每支箭的箭头都闪着一种奇怪的幽绿色——这是淬过毒的表现。
如果有人敢从这里逃跑,箭就会立刻被装进机弩,等待逃亡者的命运是被就地射杀,毫不留情。
“你们几个来这边。”狱卒开始分配工作。
黎越的工作是去劈原木,而卫潇潇和那个八岁男孩的母亲则被分配到了较为轻松的工作——清理锯末。
围场的东南角,一队囚犯正在做刨花的工作,大量的锯末四散在周围,卫潇潇等人的工作就是负责把这些锯末清扫进麻袋里,再运送到墙角处堆好。
这个对卫潇潇而言不算太吃力,这段时间来,她每天都按风息术上所教的方式,在睡前调整气息,在入眠后感受内力的运转,再加上她之前本来就有在武行练功的底子,因此在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排行中,她虽然说不上高手,但应该也能算是中等略偏上,绝对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但和她同行的那个男孩母亲大概就没那么幸运了——卫潇潇打量了一下,她自己身材高挑,男孩母亲比她矮大半个头,腰肢纤细,看上去不盈一握。
被关押在这里的囚犯各种各样,女囚中也是犯什么罪的都有,不过看这个女子身形如此瘦小,气质文静内秀,还带着个儿子——那么最大的概率应该是宗族获罪后被牵连的女眷,不幸被关押在这里受苦。
“娘,我饿。”小男孩拽着女囚的衣角。
女囚一只手拎着装锯末的麻袋,叹了口气,另一只手艰难地摸摸小男孩的头。
卫潇潇心里不忍,刚好还有个早上剩下的菜肉包子,她用油纸包了带在身上,此刻立刻掏出来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女囚看了一眼卫潇潇,低声道:“多谢。”
她整个人白净纤细,脸也是小小的一张瓜子脸,眉眼平淡无奇,属于扔进人堆后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卫潇潇深感这对母子的不容易,于是主动提出来:“你带着孩子不方便,不如就负责把锯末装进麻袋吧,运送的事交给我,反正对我来说也不累。”
这件事可谓一举两得,女囚可以好好照顾她的孩子,而卫潇潇承担着运送的任务,可以在围场里多走动,不但能够多观察地形,还能找机会和黎越碰头。
女囚没有推辞,她搂过小男孩,低声道:“快谢谢姐姐。”
小男孩立刻朗声道:“谢谢姐姐!”
他声音甜脆,像是切开一个饱满的苹果,让卫潇潇的心情也变好了几分,她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头。
“真乖——你叫什么名字呀?”
“一一。”小男孩回答。
“一一,好好听你娘的话。”卫潇潇站起来,拎起装满锯末的麻袋,朝女囚福了一福。
这是官家小姐们之间打招呼和告辞的动作,卫潇潇猜测这个女囚是宗族获罪被牵连的女眷,那么她之前应该是哪个大家族的少夫人,应当对这套动作很熟悉。
然而女囚却并没有用同样的动作回应卫潇潇,她只是点点头,算作答复。
卫潇潇心里突突一跳,没来由地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