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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夺晋 > 第11章 云在青霄水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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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云在青霄水在瓶

羊珏乘船一路南下,经长江过京口时也并未入内,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

这座重镇自郗鉴经营以来,规模极大,东自北固山西至江乘,光镇所便有八处,又有城垒十一处,烽火楼望三十余处,更拥眼前足四十里宽的长江为险,不愧是如今晋廷赖以依仗的第一重镇。

有时候羊珏暗想,若自己真打算从北地与晋廷撕破脸皮,哪怕已经占据了青徐全境,到了江边光这一处京口便过不去,更别说直逼建康了,也不怪乎为什么台城对这地方的权力争夺向来十分激烈。

幸好如今自己手里已经握有郁洲,哪怕真要对晋廷动手便可以效仿后世孙恩绕过这处江左重镇,沿着海岸线直入会稽腹地。

只要三吴一乱,建康便成了水上浮萍,到时还不是被自己握在手里任意拿捏。

更何况京口除了政治利益交错,北来流民群体也极为庞大,而江左地狭,又被士族掌握大量土地,这些流民寓居京口早晚也是一个隐患。

再加上居于此地的郗氏和临近暨阳的庾氏,羊珏只是从江上远远望了一眼,便感觉自己望见的仿佛是一个漩涡。

也因此羊珏打定了主意不入京口,就连自己父亲曾经名义上的长官褚裒病逝也不肯代为吊唁,只让彭城麾下谋士代为前往,自己则舟船不停地直趋建康。

有了谢家的关系,羊珏就算初次来到江左也不愁没地方住,更不需上门拜见已经南迁的羊氏求住,毕竟这些年来先不说关系远近如何,只看那羊权的潜修模样,说不定还会看不起尚在北地家风未玄的羊珏。

马车辘辘,碾在建康古今闻名乌衣巷的青石板上咯吱作响,打着羊氏旗号的马车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进了刚搬到这里的谢家府上,暗中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再见羊珏时,谢安已经没了那日眼神深处的幽愤之意,无疑柔和了许多。

“羊徐州倒是心大,如此麟儿竟放心他一人来建康受罪!”

堂中堪称谢家的家宴。

已经执掌豫州方镇的谢尚,刚从桓温处回来的谢弈,难得从江左来到建康的谢安,以及谢安身边端坐的弟弟谢石、谢万等人。

唯独不见那谢家才女谢道韫。

而谢弈身边更是倚着一名不过五六岁的幼童,正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想来便是未来的东晋名将谢玄了。

羊珏一一拜过,笑着朝坐在主位上的谢尚恭敛说道:“如今羊谢一体,何况父亲的方镇之位已经到手,晚辈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已。有谢家坐镇台城,何来受罪一说?”

“那可未必!”

谢弈倒是一反当日京口常态,望着羊珏冷笑一声:

“那夏侯氏好歹是当年元帝母族,你羊氏在北地倒是肆意妄为,竟将夏侯女纳为侍妾,他们又岂会同意?”

羊珏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说起了夏侯氏之事,反应过来后心中也是一阵好笑。

夏侯白筠乃是夏侯霸一脉的庶房之女,甚至跟如今江左夏侯威的后人根本不是同一支,当初夏侯贯被接回徐州时都没说什么,他们又岂能在羊珏身上操这个心?

说白了,有人不愿意看到羊谢结盟,而司马昱眼看尚帝女拉拢羊氏的计划失败后便打算以此为借口,破坏两族的联姻之事。

谢弈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之所以这么说恐怕还是因为自己的女儿。

于是羊珏脸上故意露出一丝窘迫苦笑,将所有原因都推给了父辈:

“叔父见谅,此事晚辈实在不能提前知晓,更无法自己做主。但晚辈如今尚未受冠,更不曾亲近半点女色,这一点请叔父尽可放心。”

其实这种事情在如今,尤其是风气开放的南北朝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正如羊珏所说,那时候谁能想到现在,他羊珏能面对名义上已成了自己侍妾的夏侯女始终恪守底线,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总比江左那些嗑药嗑嗨了的世家子弟一言不合就开趴要强得多。

也因此谢弈只是冷哼一声,没再说出其他话来,但突然发现羊珏也闭上了嘴,不由得讶异道:

“没了?”

羊珏倒是一愣,总觉得谢弈的目光中似乎有别的意思:“这...叔父何意,还请明示。”

“嗯...”

望着羊珏天真无邪的眼神,谢弈轻咳了一声,只好暗示道:

“那日安石前去见你,带回来一种北地烈酒...”

羊珏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未来岳父还是个出了名的酒鬼,便立刻答道:

“叔父放心,晚辈这次前来乃是备足了礼物。”

“说的什么话!”

谢尚瞪了一眼脸色瞬间有所好转的谢弈,皱眉说道:“早就跟你说了喝酒误事,如今伱却反而向一小辈当众索酒,成何体统!”

羊珏亦是心中苦笑。

毕竟自己这未来岳父酒品实在说不上好,经常发酒疯乱骂人也就算了,当初在桓温幕下出仕的时候更是在南康长公主嘴里得了个“放荡司马”的称号,还经常自顾自闯入桓温府中找他喝酒。

桓温不肯,甚至躲了起来,他便随便扯了个小兵在他的大堂里喝,一边喝还一边笑骂:“得一老兵,失一老兵!”

谢弈只是笑笑,谢尚却是转头凝目看向羊珏,眼中毫不掩饰对他的赞赏之意:

“建康居之大不易。羊氏如今根基实未稳妥,朝中更是有无数人等着你我两族反目成仇,夏侯女一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羊将军何等英雄人物,却将膝下唯一嫡子派来江左,想来对你也是有颇多信心。将来进了台城,你心中有数即可。”

说着,又沉吟了一声说道:

“郁洲之事我亦知晓。北地羊氏果然眼光毒辣,此地当真是南北枢纽要害之处,但也正因为如此,在你我之盟的背景下,你欲为郁洲讨设治所之事便不好说了。”

羊珏心里咯噔了一下。

其实他对于晋廷如何拿夏侯氏的事情做文章并不担心。

如今羊氏在北地割据三州,与他建康八竿子打不着,既然娶的不是你家帝女,你又哪管得着我家侍妾如何?

但郁洲却是重中之重。虽然没有晋廷的治所背书,他也有信心将其迅速发展起来,可将来北地形势如何当真不好说,再加上急于以郁洲带动乐浪发展,来江左便是为郁洲求一个时间而已。

“不仅如此。”

始终不说话的谢安倒是突然插了一句,更惹来了弟弟谢万的惊讶眼神:

“我在徐州所见颇多。你安抚流民之策虽好,但别忘了那些土地本就是青徐世家的,他们在江左未必对你有好感。

何况我看琅琊民力恢复就在明年,若徐州不失,他们必会向你重新讨要土地,你在江左要当心一些,万万不可在这一点上落人口实。”

这下羊珏也有些皱眉了。他本想着自己来江左就是走个过场露个面,随后便找机会看能不能跟谢安一起去会稽小住些时日,没想到刚一到建康便成了众矢之的,再想为自己多谋些好处恐怕便难了。

倒是谢万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感慨地说道:“难得见兄长参与时事,看来去北地一趟果然颇有好处。”

“随口一提罢了,再过些时日我便会重回会稽。”

谢安也不理会自己堂兄等人投来的或幽怨或失望目光,继续说道:

“会稽王极重清谈,而秘书监羊明府更是耽玄味真,极得会稽王重视,否则也不会欲将其直接拜为九卿。你们好歹有同族之谊,不如从羊明府身上着手。”

羊珏眼神一亮,心中瞬间有了主意,立刻朝着谢安郑重一礼:

“多谢世叔点拨,晚辈已经想到破局之法了!”

谢安目光中满是欣赏之意,朝他笑着轻轻点头。

而就在同一条巷子不远处,便是被会稽王硬拉入台城的羊权住处。

正如谢安所言,虽然司马昱拉拢北地羊氏的计划失败了,但并不影响他对羊权的重视,何况他麾下本就是清谈之士云集,自然不差羊权一个,再加上羊权修道实在已经修出了三分火候,司马昱当然不肯轻易将他放过。

毕竟这位羊珏的同族长辈、如今南渡羊氏的执牛耳者羊权,再有十年便会有仙女下凡传他长生之术,然后羽化而登仙。

根据上清派文献《真诰》记载,仙女愕绿华下凡渡化羊权,为上清派第四代宗师,小名玉斧。

至于真假,只能一笑置之。

就在如今羊珏与谢家人初见的时刻,羊权果真正身披宽大道袍在堂中闭目打坐修行,身侧云炉里香雾袅袅,配上他一副脸颊清瘦、神色从容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一炉香尽,羊权却始终闭着眼睛,微风从堂外吹入抚动长髯,更为其形象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道家神蕴。

手持拜帖的僮仆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守在门外静静等他醒来。

“可是台城有事?”

半晌过后,羊权口中发出一声悠然长叹,睁开的双目中更有着难以言喻的失落。

本不想再入俗尘,却奈何会稽王步步紧逼,自己倒是可以看轻这些身外之物,但他身上还维系着南迁羊氏子弟的诸多前途,总不好因此惹怒了会稽王。羊权被迫无奈,也只好再次来到建康。

僮仆立刻呈上拜帖:“是家主的族人,刚刚来到建康的北地羊将军之子的拜帖。”

“知道了,给他安排个地方住吧。”

羊权根本没有伸手去接那拜帖的意思,正欲闭眼却又听那僮仆快速说道:

“那位羊将军之子已经有了住处,如今正歇在谢家府上。”

羊权皱了皱眉,脸上出现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北地之族既然已经选中了谢家,又何必跑来我家府上拜访?难道非得将江左羊氏也拖进这场漩涡中吗?不见!”

僮仆唯唯诺诺,正欲离开却又突然听到羊权说了一声:

“把拜帖留下。毕竟同族之谊,也不好太过决绝。就跟他说我尚在潜修,来日再邀门一叙。”

僮仆闻言便将拜贴轻轻放在他身侧,转身离去。

羊权大袖轻摆正欲起身,袖口却带起一阵风将那拜帖扫进了地上的八卦图案中,引得羊权又是一阵皱眉,总觉得最近诸多事务不尽人意,惹得他没来由地心中一阵烦躁。

只是等他捡起拜帖时,却看着自己脚下的八卦图若有所思,干脆直接拆开了羊珏呈上的拜帖。

帖中别无他言,只以极工整的笔触写了一首小诗。

一眼望去的瞬间,羊权脸上的表情由不耐烦先是转为惊愕,随后又渐渐转为凝重,微微仰起头后更将手中拜帖举在眼前,面对着堂外的朗朗青天,口中轻轻念道: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云在青霄水在瓶...”

羊权眼中神采连连,举着这一张拜贴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才猛然回神,竟大踏步走出堂外,急声呼唤刚刚那名僮仆:

“去,把上门来拜访的族子请过来!快去!”

但这时的羊珏已经回到了谢家府上,面对着眼前谢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前世看网络小说时,曾对“玉斧”之名极感兴趣,一查之下方知其原型竟来自东晋时期的羊权,更在如今穿越后成了自己尚在人世的亲戚。

既然能在道家典籍中留下极为浓重的一笔,想来自家这位亲戚必定位属“道痴”行列之中,没理由对这一首背后蕴含了极深道法意蕴的诗句无动于衷。

即便是名门贵族又如何,就连后世同样沉迷修道的明朝嘉靖皇帝都对此诗推崇备至,难道羊权的道法造诣已经远超了嘉靖皇帝,因而对此诗看不上眼?

“贤侄这就不懂了吧?”

谢万看着眼前眉头紧锁的羊珏不由得心中大乐,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当初被陈留阮氏羞辱旧事,竟对羊珏耐心开导了起来:

“贤侄久在北地,不懂江左风物。若想得入乌衣巷各族之眼,非得身具玄学之功不可。若贤侄愿意,我倒有几分玄学见解,可教与贤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