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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阳向侧面滚了几圈,混乱中一脚便蹬过来。

她缩了身子,预料之中的疼痛未至。

郁钦手里提着剑,伸手将她拉起来。

“跟着孤。”

乔阳靠在他身后,隔着人群,江云霜已亲自挽弓,朝这边瞄准过来。

郁钦护着她往安全地方撤离,时不时挡开劈过来的冷意。

“大哥呢?”

“许是耽搁了。”

箭矢破空而来,乔阳一把将郁钦推开,自己一个趔趄,被刀割伤手臂。

箭矢射空,钉在一根廊柱上。发出“嗡”鸣。

紧接着又一箭,乔阳抱头躲开,她战力太弱,不给他们添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躲起来。

她推门进了偏房。风吹着破落的窗纱猎猎作响。

推到桌子,却见江云霜跟上来,将门下了栓。

“别躲了。”

江云霜的声音很从容,游走在乱阵中亦能闲庭信步。

乔阳直起身来,半截身子藏在一张立起来的桌子后面。

“你输了。”

江云霜笑起来,“本宫给了你公平,你却还是输了,一副好牌打的稀烂。”

她走到连榻边上坐下来,矮几上放着乔阳翻到一半的话本,她嗤笑一声,收回视线,“你让本宫好失望。”

她似喟叹,目光又一瞬冰冷,“你明明可以安安静静的当个死人,为什么突然跳出来?”

“有仇未报,有冤未鸣,夜不安寝,如坐针毡。”

乔阳走到她旁边,居高临下,睨着江云霜,“你以为自己赢了么?”

“日出之时,本宫便可做开朝以来,第一的女帝。”

“野心勃勃,若你生了男丁,是否还会这样想?”

乔阳默了默,在她对面坐下。外面是越发激烈的兵戈之声,“江家真有那样的气运可比则天皇帝?”

她倒了两杯茶,推给江云霜一杯,“你已两世为人,对于高位的执着还不能放下吗?”

江云霜对这样的说法丝毫没有惊讶,只勾唇嗤笑,“古来胜者为王,本宫今日便要做这江山的主,施舍给你们雷霆雨露。”

“你们都是好人。可好人管什么用,要施舍善意,是要位高权重的。”

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本宫与你没有恩怨,只因你占了不该占的位置。”

“所以呢?你若当权,我便一条白绫吊在在残宫之中?”

“晦气。”江云霜嗤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没什么能跟本宫比的。没有阿钦的周全,本宫甚至不会给你一丝生机。”

“怎么办?我就是有本事让你的阿钦守护至今。”

乔阳确实也没什么可说了,外面战况不知,她自知自己筹谋的不到位,大哥二哥此时还未杀进宫来。大抵是城门没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号角的声音。

乔阳几乎是从连榻上弹起来,跑到门边去看。

宫门外杀进来乔家军,为首的便是已经许久不见的江勉。

而出月子没多长时间的石榴也在其中。

她将樱桃的刀丢给她,自己手上缠了一条鞭子,此时甩的“噼啪”作响。

张躬亲站在宫门之后,洋洋洒洒描述着此间战况。

此时,已经不是记述那么简单,一页一页的纸落在地上,又被他捡起。

乔阳本想夺门而出,却被江云霜自身后勒住了脖子,“想走?”

“不管今日胜负,你都要把命留在这里。”

白绫勒入肉中,江云霜将越过房梁的白绫的两头背在肩头,猛地用力,乔阳便被悬空挂起来,“今日谁都可以走出去,唯独你。”

此时乔阳才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局逼宫的戏码,更是一局针对她的杀局。

她挣扎着试图找到落脚点,抑或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得以喘口气。

不,她还不能死。

在郁钦寿终之前,即便后延残喘......

“别挣扎了。”

江云霜将白绫捆在一根柱子上,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挣扎,扑腾,脸涨如猪肝,舌头不自觉吐出来。

她的心在此刻从雀跃到平静,也只是刹那功夫。

这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了,只留下她毫无声息的挣扎。

“嘭......”

江云霜被气浪震出数米,直撞到柱子才堪堪停下。

口腔里溢出腥甜,咳意上来,她吐出一口血来。

“撕拉。”

白绫应声断裂,随之而来的是迫的她难以直视的威压。

“江云霜。”

她仰起头,迎上要杀人的目光。

“孤说了,你要这江山,可以。”

“动她,不行。”

江云霜痴痴地笑,“为何?为何就不行了?你为了江山放弃她,如今怎么又都想要了?做人,可不能贪得无厌。”

江云霜立在郁钦对面,深吸一口气。

面对他们之间的郎情妾意,她挺直脊背,笑意凉薄,“是你背信弃义。今日,便是死,公道也在我这边。”

郁钦缓缓抬起眸子与她相交,“江氏,你在玩火。”

“你纵着我独揽大权,纵着我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你分明是逼着我反。你好狠的心。”

江云霜一字一顿,咬的无处宣泄的恨意在齿间翻滚。

她的眸里满是不甘,“你逼我。”

“都是你。是你逼我。”

面对郁钦平静的神色,她终是控制不住,歇斯底里的吼出声来。

“为了一个女人,你不惜民怨沸腾,不惜生灵涂炭。”

“你既那般高尚,又为何推翻别人结束乱世的心,自己掌权。”

“说到底,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什么都想要,最终,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不是喜欢乔氏么?她注定一生无后,注定死在今日。怎么?这万里江山你还想与她共享?”

“笑话,她没炭没火的时候,差点冻死在这破殿中的时候,你可曾看过她一眼。”

“伪君子。你就是在怀疑,怀疑她在京郊失了身,怀疑她……”

“噗……”

江云霜不可置信地低头,冰凉的天子剑贯穿她的胸膛,一丝余地未曾留下。

她抬起头,她没输,起码她说对了,郁钦从始至终在意的就是京郊他没有办法查到的那三天。

一口血哇的呕出来,她畅快地笑着,“笑话,你就是个笑话。”

江云霜缓缓倒下,没了呼吸。

郁钦回头,乔阳已经醒来,蛮横地拆解套在脖子上的白绫。

“帮你。”

“不用。”

乔阳抬头看了他一眼,“外面差不多完事了。内外肃清,我也可功成身退了。天一亮我便随兄长离开。”

“你可以留下。”

郁钦声音有些哑,方才与江云霜对峙时还是冷冽清凉的嗓音,此时像吸了烟尘。

晦涩艰难开口,却也只是几个字。

“不留了。陛下放妾条生路,妾感激不尽,后半生青灯古佛,为陛下祈福,愿王朝永固,陛下万岁。”

乔阳恢复疏离恭敬的态度。

她垂下眸子,恭敬而虔诚。

只是,两人近在咫尺,却好似隔了天堑鸿沟。

“乔氏。”

“妾,在。”

“随孤出去。”

郁钦伸出的手抓了个空,晾在空气中半晌,方紧紧攥起。

他有些怒了,乔阳很清楚。

即便在外人面前不喜形于色,在她面前,他似乎并没有可以隐瞒过自己的情绪。

“请。”

乔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一次便能扎的他体无完肤。

即便这样,郁钦也尝试着多试试,多亲近亲近。

他如今已坐拥天下,却唯独对她没有办法。

长呼一口气,将自己的心绪平复。

门外,江大郎已被生擒,两位乔家儿郎看见乔阳脸色不太好,忙上前询问。

问的自然是老二乔肃,他儒雅的紧,却是个长了嘴的。

拱手行礼之后便往侧面一闪,低声问乔阳,“贵人怎么了?”

“没事。”

乔阳摇摇头,牵起一个笑来。

却在抬头的时候被乔肃看见了脖子上的一抹青紫,“江氏......”

“江氏已伏诛。”乔阳将乔肃的话口堵住,抬眸看江大郎。

“江氏伙同族人谋逆,罪不容赦。诛九族。”

郁钦的声音很沉,自从高翁离世之后,便要自己亲力亲为。

话音落,江大郎拼命挣扎起来,“云霜,不,不可能。”

“你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没死呢?”

江大郎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眼底溢出浓浓的不甘。

“鹤顶红,一沾即死,你是假的。”

他几乎要挣脱束缚,扑上前来。

“江大郎。”

乔阳提声厉喝,“胜者为王。”

一声,足以将江大郎击溃。

江家原本是文官清流,到江尚书这里,才有了野心。他自从掌握禁军以来,江家才开始觉得一切是顺应天意,这风水轮流转的,也该轮到他们了。

男人虎躯一震,仰天长啸,“父亲。”

他期望江尚书在朝堂之上能力挽狂澜。

他没办法将人诛杀在这后宫之中,父亲登临帝位也会为他们兄妹讨回公道。、

终于,他不再挣扎,颓然低头。

天边渐渐亮起了光,一夜,也就这么结束了。

与酣睡的每一日也没什么区别。

乔阳抬起头,晨光熹微。

迎着光,郁钦往外面走去。

合阳宫里血流成河,是不能再继续住了。

她矮身坐下来,坐在台阶上,来来往往的宫人收拾残局。

她像个外人,又身在其中。

樱桃立在她身侧,“小姐,我们怎么办?”

她如今仍是完璧之身,与郁钦纠缠的这么多年里,她竟不知不觉成了老姑娘。

而跟在她身边的樱桃,已不再会追着江勉的身影而心绪激动。

他们都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却又困于这牢笼之中,无法挣脱。

柳映从内殿出来,肩上被着一个行囊。

她要走了,事了拂衣去,她终能开始新生活了。

“贵人。”

柳映走到她面前行礼。

“要走了吗?”

“过些时日有外放宫人的恩旨,我想,就出宫了。”

柳映有些希冀地看着乔阳,或许,她能留她一留。

毕竟,在这宫里,她有了牵挂,有了心想之事。

“好,我会与陛下言明,让你离开。”

转而,乔阳看向樱桃,“你呢?也出宫吧,大哥二哥会为你安排,定不会委屈了你。”

“我不走。”樱桃恨恨瞪了柳映一眼,“我是那狼心狗肺之人么?”

“我不会为了报仇利用小姐,更不会事了之后弃小姐于不顾。”

柳映闻言,脸色骤变,小心翼翼看乔阳的脸色,“贵人,我......”

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在这合阳宫里,恩义是有,情谊也真。

但后宫终究是是非之地。她不能留。

“柳映。”

乔阳笑着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坐在自己脚边,“我知道你秉性纯良,之前江云霜将你放在我身边,你也从未生出害人之心。那么难熬的日子,是你陪着我的。我心存感激。”

“出了宫,京都有个有名的林氏珠宝铺子,你去找林纯,问她要一张地契。”

“不,贵人,我不能要。”

“不给你。”

乔阳话一出,柳映羞的脸都红了,“贵人说,我照做就是。”

“你拿一张京郊十里坡的地契,那里有几个坡,在坡上种些杏树吧。”

“贵人何意?”

“我有个干哥哥,妙手仁心,还没有娶妻生子。他终是要离开这里,过自己的生活的。你打理那一片杏林,待每年杏子成熟,卖了银钱,分出一成充作他的口粮。”

乔阳说这话的时候,柳映想的是漫山遍野开着白粉色的花,美的如冬日落雪,生机盎然。

她接受了这样的嘱托,却不敢再接下来的时日里看樱桃的眼睛。

她定然会痛心疾首,在她心里,乔阳是顶重要的。

宫变之后,江家在一夜之间,连条狗都不剩了。

乔阳坐在帝王新赏的宫殿中,椒房殿啊。

是早已准备好的殿宇,里面的家具摆设都非常考究。

乔阳端了个兀凳坐在门口,门外有几个大缸,缸里开着睡莲,墙角是歪出来的芭蕉。

与她在林州住的小院多少是有些相似的。

宫里的人不再敢怠慢,椒房殿中一用物品都是捡好的。从前没见过的荔枝,杨梅,日日都是新鲜的。

柳映在椒房殿打理了几日,训斥了几个小宫女之后便出宫去了。

椒房殿瞬间冷清起来。

樱桃现在话越少了,顶着姑姑的身份,不苟言笑,俨然成了乔阳的话事人。

江勉在秋天的第一场雨后让人塞了个字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