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来，自己对唐憾儿就是爱吗？似乎也未必。因为他的自私，曾置她的名声于不顾，这不像是爱，只是青春里的执念，是妄心里的蠢蠢欲动的占有欲。
就像看见一只美丽的花孔雀，想要牵回家去养，没管她愿不愿意。
说起来，她是在自己了无生机的二十多年生涯里突然出现的一束光，照亮了前路，让自己觉得活着也挺好的，挺有意思的，每天有了个奔头。
如此，而已。
真正的爱又是什么呢？
唐照秋两次不顾安危，从大火中将自己救出，这就不算大爱吗？如果不是因为第一次流了产，不是因为生唐岚又难产，唐照秋未必没有机会生育健康的女嗣。
她为他，失去了这么多！
他自认，若是叫自己舍了性命去救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他做不到！
甚至，直到现在，她也愿意照顾他的心思，并未强迫他什么。
这样想来，眼前豁然开朗。
那火光中闪耀着圣母光辉的容颜，那烟火里伸过来的一只无比有力的臂膀，那一次次暗夜里丰腴而饱满的女、体，那成熟而风情的韵味，曾在他年少时给予了最有安全感的收容。
阿照，我爱你！
景楸悟了。
......
秋天，祭祀大典，唐憾儿挺着大肚子出席，这是她的第三胎。
阿萌已然坐上扬婆的位置，整个人沐浴在孔雀大明王的圣光之中，持空大师虽年迈，人尚且康健，像当年陪同扬婆那样，陪同着这个年轻的继位人。
至于扬婆，后来并没有执意寻死，她到大山深处寻了一个僻静之所隐居起来，每年会去大明王寺撞一次钟，为乡民祈福，亦叫人知道她还好好的。
她一直都是众人心目中的神祗，她必须要好好的存在着，不能任性妄为。
说起来，她甚至感谢唐憾儿的到来，叫她又生出希望，又坚持了这许多年，才能坚持到遇见了阿萌。而阿萌，便是她另一个很重要的精神寄托。
..
仪式结束，阿萌对着唐憾儿一笑，唐憾儿亦回应笑容。
多年来，她们两个合作的很好，一个在精神上统领着勐茶寨，一个在实际行动上引领着众乡民。
携手并进。
很好。
在乡民们心中，阿萌这个孔雀大明王转世的身份越来越像是一个象征而已，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更倾向于看看唐家在做什么，跟着唐憾儿的脚步总是没错的。
唐憾儿比上一代唐照秋又温柔好讲话，他们不畏惧她，反而越发爱戴她。
是的，爱戴，这个词很新颖，但的确很贴切。
。。
阿萌亦不像上一代扬婆那样热爱保持神秘感，她十分接地气，只要时间赶得上，她热衷于参加寨子里一切红白喜事，此刻，她就盯着唐憾儿的肚子看，想要预约一张百日宴席的请帖。
唐憾儿笑：“这个不急，倒是半月后我母亲要纳夫，尊主你来不来？”
“来来来！”阿萌也不像台上那么稳重，反而活泼多了。
唐憾儿将具体时间告诉她，便要回去了，这大肚子太累，不宜多待。
果然，韦阿谣也急急地奔过来，不顾什么礼仪，直接就将唐憾儿一把揽住了。
“你激动什么？”唐憾儿嗔他，“我没别人挤着，倒被你吓一跳。”
韦阿谣傻呵呵的只管笑。
这个爱钻牛角尖的青年终于变得心大了，除了唐憾儿和肚子里的孩子，再不琢磨旁的事。
。。
十一月初，景楸上了花轿，嫁给唐照秋做侍夫。
虽然以景枫这个背景乃至唐照秋对他的宠爱，再加上他的能干，直接做侧夫也没人能反对，但这是他自己愿意的。
侍夫这个位置刚刚好，不必担太多责任，又不会因竞争力大而被人欺负。
他自由惯了，最好以后也继续自由。
他不想受到束缚。
..
景楸自小看惯了家族兴衰，又看惯了后宅争斗，实在是太通透，他早算好了。
一来唐照秋已经有了三位侧夫分别是韦庭辉郑梦京白行舟，挺稳定的局面，自己再挤进去，容易引起动荡；
二来，有了景枫这个正夫存在，景楸若再局高位，会引起旁人过分防备，即便唐照秋她怕是也不太放心；
第三，是他自己内心的缘故，虽然唐照秋估计也不会再生育了，但他自己是确定不想要孩子的，侍夫这个身份，其实就是一种态度，极少有家主会和正夫侧夫以外的人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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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景楸和唐照秋已经同床共枕多年，但洞房花烛夜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装束，难得见景楸穿这样艳丽的服饰。
天蓝色清透的底子，满绣了橙红色花楸果实，一束束、沉甸甸，如同耀目火焰，如同夕阳天光，是身心都熟透了的风情，引人采撷，正是他最喜欢的景象。
每到秋天，他就喜欢待在茶山上，四处搜寻花楸果，摘回来酿酒，或是做果酱，酸酸甜甜。当然，最美的是寻到的那一刻，要人仰着头去看，湛蓝的天光，衬着艳橙的果子，极强的色彩对比，如同他不甘的内心。
他其实做不到真的忽视自己的美，他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想要平平淡淡低调一生，他也想着绽放，想着高傲的炫耀自己的美丽。
唐照秋把人裹在怀里，细细的吻着，这一刻，她仿佛也回到了十几二十岁的年轻时节，想到了第一次见冯徊真面目的时候，他真好看，她想，那时候寨子里谁不说冯徊好看呢？可是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救了他的儿子，并且，能将这人纳为己有。
可是，她也知道，得到人了，不易得到心，哪怕是之前已经同房，但她知道景楸心中是一潭死水，什么时候他活泛了起来，再次安定，才是真的全身心得到这个人。
她其实很爱他，可是放不下架子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更没办法面对两人之间的十二年的光阴差距。
表面上，唐照秋这些年一直还在收人，但心里，总有那么一个角落，放着和勐茶寨女子不太一样的观念，她对他们不是全然玩弄的心态，最好每一个都保有真心。
但是身居家主之位，必须保持威严，担着唐庄之责，需得雷厉风行。
她不是没有细腻的情感，是很多时候不得不冷着脸待人。
她也赌，如果景楸真的想要嫁给唐憾儿，自己该不该再次拿出继母的威势来逼迫女儿纳夫，可是，又舍不得。
幸好，景楸没那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