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安莞尔，看了眼身旁安静的绿尾，“她的妖术有迷蒙人心之力。你方才，是想以她妖力入眠定神。”
绿尾立时垂首屈膝。
范无极攥住拳头，“安安姐，我并非有意瞒你……”
谢安安摇头打断了他，温声道：“是我失误低估了那窫窳的魔力，你受如此苦楚皆是我所累，我会找到办法替你找回失去的鬼力。无相楼最近也不安生，你万要当心。”
范无极眼瞳微缩，看着谢安安，点了点头，“安安姐，我没事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安安却想起了天仙阁那一次混乱之中，她的识海里浮现的范无极。
笑若朗月，转回头，将一张般若面具盖向她的脸。
弯了弯唇，道：“好生休息，药记得吃。过几日我会让桃桃再给你送。”
“安安姐不来么？”范无极抬头期许地看着。
谢安安笑了笑，点头，“能来便来。”
眼看她身影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一直强撑着的范无极一个仰倒，被绿尾顺势接住。
他一把将她推开，直接冲了出去，一拳砸在这要困死他的结界上！
“轰！”
滚雷轰然而起。
绿尾惊得立时护在范无极身侧。
却见他般若半面狰狞阴戾地看向半空，怒吼，“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为何要让我受这等折磨！贼老天！贼老天！啊啊啊啊！”
看他又因为这半面痛楚要发疯，昼娘夜娘也扑了过来，死命拦不住。
绿尾当即拿出谢安安的安神药，直接塞了进去！
清苦药味骤然化开。
范无极凶恶的般若眼缓缓闭上。
另外一只漂亮的眼睛却还睁着，看向绿尾手里的药瓶，半晌后，惨烈一笑，转身，回了楼内。
平康坊，朱门小宅内。
谢安安将两生花递给了站在莲花灯盏中的黑色小人，道：“明日，可以此花入百鬼夜行之路，我送你们回百爷爷那儿去。”
黑色小人立时高兴地朝谢安安行礼，“多谢女坤。”
正要伸手接过，旁边突然冲过来一抹紫芒，一把抢了两生花就冲到了半空！
众人抬头，就见小紫那圆团团的面孔上裂开一道黑色缝隙，正要将两生花一口吞下！
黑色小人一惊！
蓝火团子登时涨大数十倍，登时化作火柱直朝小紫扑去！
小紫哼笑，转身避开，就要将两生花往嘴里塞，一朵粉色的花瓣从后方飘来，直接在她脑袋顶轻轻一敲。
小紫顿时浑身一颤，手中两生花便掉落下来，被小黑人一把抱住，塞进了缩回来的蓝火团子里。
小紫抱着脑袋扭头，看底下一身绯衣面若春水的桃桃，郁闷道：“桃桃你做甚打我？”
桃桃摇摇头，放下手中装满两生花的盒子，“分明还有这许多，何故去抢旁人的？”
小紫蹦跶下来，一把薅了大半在怀里，哼道：“就乐意欺负那臭火！”
刚缩回来的蓝火团子一听，又涨开火星子要扑过来干架，被小黑人给按回了莲花灯盏中。
小紫得意，再次咧嘴，正要将两生花塞下，却又一次被按住。
她顿时勃然大怒，抬头就要骂人，却瞧见谢安安的手指点在她的脑袋顶上。
“……”歪了歪身子，小心问：“师姐，怎么啦？”
“你妖魂尚未稳妥，只可食一朵。”
“？？”小紫顿时急了，“我好得很！师姐！”
桃桃却笑着上前，将她手里多出的两生花全都拿走，只留了一朵插在她的耳朵上，然后笑着将剩下的递给了谢安安。
谢安安只取了两朵放入一侧的玉盒中，招呼虎子拿着，便再次出了门。
小紫伸头望了望，问：“师姐这是又要去哪儿？怎么也不歇歇？”一边悄摸摸往桃桃手边蹭。
桃桃含笑将她拂开，盖好盖子，道：“师姐心中有事，你这些时日听话些。”
小紫抬起圆脑袋，想了想，伸手，“那你再给我一朵两生花。”
桃桃弯唇，转身飘然离去。
小紫泄气，扭头看蓝火团子趴在灯盏里明晃晃地嘲笑，立时周身浮起一抹黑气，扑过去就跟它打成了一团。
小黑人无奈劝架，黑妞飞过来缩在屋檐下好奇地看着，瓜崽兴奋地‘呱呱’叫着助阵。
桃桃落到小红桥上，朝后方看了眼，又转脸看前方的灵虚台。
满月阵石上，残留的金光里，隐隐多了一层几乎叫人无法察觉的血煞之气。
师姐到底……发生了何事？
……
“先生这边请。”
皇城，穿过长安门，谢安安被宫人小心翼翼地引着往西苑走去。
刚过了太和门，不想就瞧见萧瑾瑜正懒懒散散地靠在护城河桥的凭栏上，身着一身劲瘦骑装发尾高束，纵使一副吊儿郎当的痞气神态，却依旧难掩那通身的飒爽的少年将军英姿。
他的对面，正站着一身玄色司礼监官服，面若冠玉，神色冷峻的萧锦辰。
谢安安走近时，就听萧瑾瑜‘啧’了一声，“你就说这事儿你能不能办吧！”
萧锦辰微笑，“二殿下不妨说得明白些。”
萧瑾瑜撇撇嘴，心说，这笑面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换了个脚支着身子，抱住胳膊，道：“白柳书院声名在外，想算计的人不少。杨淑妃和太后上回遭了你的算计已是在圣人面前招了挂落，想重新得圣人的信任，便将主意打到了白柳书院头上。”
萧锦辰颔首，“如今白柳书院闹出此等以女学生行暗娼取乐贵胄之事，若是被杨家知晓，五殿下势必会借此攻讦威远将军夫人，并以此来拖皇后娘娘与二殿下下水。所以，二殿下是想借我之手对付杨家？”
萧瑾瑜倒也不遮掩，点了点头，“我跟我阿娘现在都不好轻易动，否则又是给他们添把柄。”
萧锦辰一笑，淡然道：“割舍了白柳书院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瑾瑜眉头一拧，看向面前这个出身低微却走到如今地位，在朝野备受议论的弟弟。
片刻后，道：“白柳书院是我姨母的心血，而且……”
他挠了下下巴，笑了声，“世间女子能读书本就不容易，这样好的地方，若是废了，再建一个何其艰难？何必因着咱们这些人的争权夺利，毁了那些小娘子的前途。”
他亲眼看见了被害死的少女以魂飞魄散的代价救下自己的护卫，也看见了一心求学的女儿家被算计着落入了妖魔场而不自知，更目睹了失去孩子的父母如何的悲痛欲绝。
也许白柳书院今后会面对风雨议论无数苛责。
可他想着，只要这个地方还存在，就能向天下人证明，女子是可以读书的，女子想要获得新生的努力是被允许的。
萧锦辰看着萧瑾瑜面上那抹笑。
片刻后，道：“好，我助二殿下一回。”
萧瑾瑜意外，微微瞪眼，“哇啊，老九，你居然没跟我提条件？”
以司礼监对付萧锦霖，可不是容易的事儿，素来心思多诡的萧锦辰居然一点儿没纠缠地就点了头？
立马站直，盯着他，“你可答应了！不许反悔啊！”
萧锦辰低低一笑，琼姿皎皎，缓声道：“只允二哥考虑子民，我便不能也心怀众生一回么？”
萧瑾瑜愣了愣，为他这一声‘二哥’，为他这难得的玩笑。
随即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大笑，“你小子！”
“两位殿下。”
宫人这才笑着上前，“谢女坤到了。”
两人一起回头，便瞧见谢安安站在数步外，她的身后，护城河波光粼粼。
她的眼中，静流缓声。
莞尔一笑，朝两人行道家礼，“两位殿下，无量天尊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