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扰谢先生了。”
环采阁的二楼雅间内，白日里无人迎来送往，此处便是极其适宜的会客之处。
思烟奉了茶便立在谢安安身后，一双娇媚的眼睛，扫过那俊美出尘的九殿下，又瞄了瞄渊渟岳峙的二殿下，最后视线落在仙姿佚貌的谢安安身上。
忍不住捂住一颗怦怦乱跳的心。
“这是这次白柳书院的详细案情，我想着谢先生为此案劳心费力的，总该让您知晓最后的处理结果，便冒昧前来打扰了。”
萧瑾瑜先出了声，将手中的卷宗递了过去。
谢安安看了眼，却并没接，弯唇笑道：“二殿下所托之事，尚未完结。”
萧瑾瑜一愣，旁边，萧锦辰将斟好的茶盏放在谢安安面前。
谢安安朝他笑了笑，双手捂住茶盏温热的外沿，温声道：“还有一桩事劳烦二殿下安排。”
萧瑾瑜看了眼那茶盏，瞥了眼身旁这个一直挂着个假笑面具的弟弟，撇了撇嘴，点头：“请谢先生吩咐。”
站在后头的思烟又抿了抿唇——这二位殿下，很有些暗潮汹涌哦！
谢安安说道：“我想见一见白柳书院几位受害女娘的家人。”
萧瑾瑜有些不解，却点头答应下来，又问：“这倒不难，谢先生想何时见？我来安排。”
谢安安道：“今夜子时，于白柳书院，登月台。”
——子时？
萧锦辰若有所思，思烟却无声轻笑。
“好。”萧瑾瑜答应得干脆，“那今夜我来接谢先生。”
谢安安却摇了摇头，“我自会前往。”
虽只短短接触几日，可萧瑾瑜却已察觉，谢安安瞧着温和清婉，实则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也没坚持，又瞅了眼还端坐在一旁的弟弟。
咳了一声，道：“我走了，你不跟我一起走？”
萧锦辰温雅一笑，“二哥先行，我还有事与谢先生相商。”
“……”
你一个司礼监专管人家隐私事儿的衙门，有什么狗屁倒咋的事儿来麻烦咱们谢先生？
萧瑾瑜心里嘀咕，却又不好当着谢安安的面吐槽，便起身，道：“待我安排好了，让人告知谢先生。”
“好，有劳二殿下。”
谢安安与萧锦辰起身，目送思烟小跑着送大步如风的萧瑾瑜离去，又坐下来，刚端了茶盏，萧锦辰又将手边那精美的菓子放在了谢安安的面前。
谢安安一笑，倒也不客套，拿了筷子吃了一块儿，又吃了几口花茶，这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疲色。
萧锦辰看着她眼下的淡青色，缓声道：“我去查了金露的身份，她本名李露，金是母姓，乃是罪臣之后，家中被抄时已有十三岁，后被祖父的故交所救，收做养女，之后被养父的学生求娶，却在一年后，杀了夫君与两房妾氏，改名换姓到了京城，入乐坊做琴女，因着琴艺十分不错，便被挑去了白柳书院做授艺先生。”
自打谢安安托他去抓金露，到此时不过也才短短几个时辰，居然这么快就查清楚了金露的来历。
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只将手搁在桌上，缓缓地一张一握。
这姿态十分地放松，比刚刚萧瑾瑜在时不知随意多少。
萧锦辰看着，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继续说道：“我已派天一去查她入书院后接触过哪些人。目前查到的大多数人没有什么特别，唯有一人。”
谢安安抬眸，便瞧见了这张仙姿佚貌的面容上绽开的点点笑容。
眨了眨眼，松开发麻的手指。
“此人名叫赵福海，乃是宫中杨淑妃跟前伺候的内侍。”萧锦辰对上谢安安黑澄澄的眼眸，弯唇道：“金露尚在乐坊时，曾去他在开化坊的宅子出过局。”
谢安安想起金露的鬼魂说莲花灯乃是宫中贵人所给，又缓缓攥住手指，道：“可能查一查这位赵内侍？”
萧锦辰含笑点头，“已吩咐宫中将人盯住，待他出宫便会将人扣住。”
这位九殿下办事儿当真雷厉风行，一点儿不叫谢安安费心。
这也是她愿意托他去抓金露的缘故。
笑了笑，点头，“多谢九殿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三角符篆，放在桌上，“这是五雷符，九殿下近日身侧有小人作祟，此物可助九殿下化解小人之咒。”
有得必报，从不拖欠。
萧锦辰知晓她的规矩，垂眸看了眼那符篆，微微一笑，收了起来，又看谢安安放在桌上的手掌。
“谢先生可是哪里不适？”
两人一起去过丰安县，她的过往之事萧锦辰也比旁人知晓的多些。
谢安安想了想，将袖子拽开。
非礼勿视。
萧锦辰下意识想避开目光，可随后视线却被眼前那截皓白的手腕给死死攫住！
不为其他，而是因为，那一截纤细的小臂内，竟浮现无数密密麻麻的血线！
血线纵横交错，绘制成了一张极其狰狞可怖的般若鬼面！
虽然闭着眼，可那鬼面却随着谢安安的呼吸而上下起伏，仿佛随时都会睁眼活过来一般！
他悚然一惊，蓦地抬眸看向谢安安，“这……”
谢安安亦垂眸看向那鬼面，道：“这是何物，我也不知晓。不过，想必与我出身有关。”
丰安县的咒阵中，她请来九天玄女，被打开了腕间红线封印。
之后，这鬼面便慢慢凝结现形。
直到前番在天仙阁，与窫窳对峙，鬼面完全成形。
萧锦辰探身又仔细看了看，道：“可有破解之法？”
谢安安摇头，拉下了袖子。
萧锦辰眉头紧锁，看着谢安安的脸色，又看她再次握住的手指，轻声问：“疼么？”
谢安安一愣，转眸看他。
随后轻轻一笑，垂眸看了眼手臂处，道：“有点儿。”
萧锦辰顿时心头一揪，也跟着攥了攥手指，片刻后，再次说道：“我会帮先生找一找破解之法。”
谢安安轻笑，喝了口茶后，点头，“好。”
是夜。
白柳书院，子时的打更人从外墙巡过，‘帮帮’的梆子声，在浓重的夜色下，空旷森远。
半空一轮残月，清辉如蓝水，静缓地洒在登月台的屋檐墙角，有虫蛙在这初夏的夜里鸣声。
宽大的登月台上，林林总总站了十几个人，却无一人说话。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台阶的方向。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下往上，有微蓝的光亮一点点靠近。
守在入口处的萧瑾瑜往旁边让开。
众人就见，一身着青色道服，头戴碧玉莲花冠的女坤，手捧一樽金镶玉的莲花灯，缓步走了上来。
幽兰色的灯火静缓燃烧，映衬得那张脸仙姿佚貌仿若天人。
她不疾不徐地走到了登月台的中央，将莲花灯放下。
然后跪坐在灯前，抬手，道：“诸位请坐。”
众人面面相觑，见金尊玉贵的二殿下第一个盘腿坐在旁边，便也纷纷坐下。
随后，就见那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坤，一手剑指并拢，低于唇前，一手剑指平于莲花灯上。
低如歌吟的咒声缓缓响起。
众人听不懂，却只觉神魂轻荡，仿佛受了什么牵引，连视线都变得异常清晰。
半空的残月微微一晃，原本喧嚣的蛙鸣与风声皆入静默。
“噗。”
幽蓝的灯火忽而爆出一个火星，接着，一缕黑气化作流烟，径直飞向了拐角处坐着的一位老翁。
“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