辚辚的车轮声中，张澜琼抱着书册陷入了沉思。
宣长缨看着她这副模样，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
那点心思他权当是喂了狗了。
只是心里的那点别扭，缠啊缠的，终究是理不清楚。
张澜琼却是因为有些利用十四皇子的愧疚，所以才沉默不语的。
但是，如果能因此改变十四皇子的命运，那也是件好事。
休息了两天，来同文馆上课的学子们分外地有精神。
抄经书的抄经书，背墨义的背墨义。
书卷翻飞，鸡飞狗跳。
一片混乱的赶作业中，悠闲而坐的玄思英格外地引人注目。
张澜琼早就在状元爹的独门辅导下完成了作业，看这会还没开始上课，便拎着书册朝玄思英走来。
啪嗒——
张澜琼将一摞书册放在玄思英的桌子上。
“干什么？”玄思英看看书本又看看张澜琼，一脸莫名其妙。
张澜琼还是有点心虚。
难免就眼珠左右乱瞟，说话声音也不那么自然。
“我……我爹说这些书送给你看。”
“送给我？”
玄思英拿扇子抵着自己的下巴，神色间带了点得意地看着张澜琼。
嗯，玄思英身份尊贵，长得也好，性格又很独树一帜，搁现在妥妥是学校里的桀骜校草。
他不是第一次收礼物了，所以，他觉得这一幕，嗯，就很合理，就很应该发生。
他向来看见书就烦，但这会，也不知道怎么的，这礼物他就觉得，能收，挺好的。
他揶揄地看着张澜琼，嘴角扬起一点弯弯的笑，突然凑近了她道：“你爹好好的送我书干嘛，是你想送吧！”
张澜琼：……
这中二自恋劲，要不是她心怀愧疚，她真想用语言羞辱他的心。
“林先生快到啦——”有人边跑边冲进教室里喊。
张澜琼啪地将手摁在书堆上，比玄思英高了一个头，低着头咬着牙对他道：“好好读吧你。”
【都是为了你的小命，赶紧学武从军，成为守家卫国的大将军吧！】
滚出京城，别掺和争皇位这事。可惜这句玄思英没听见。
玄思英看着脸色绷得紧紧的少女。
他又听到她的心声了。
挺好听的。
大将军吗？
林先生昂着头走进了教室，开始他万年不变的摇头晃脑地讲课。
春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开了书册的书页。
一个个小人连环画般动了起来。
玄思英低头看着，清秀的脸上就又绽开了一抹笑。
少年人的感情，就是来得轻若鸿毛，又重若千钧。
当天晚上，向来厌恶读书的十四皇子难得地看书看入了迷，书房的灯光一直亮到月过中天。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宸妃娘娘那里。
小厮事无巨细地禀告了情况。
端庄高贵的宸妃娘娘放下养生茶，冷笑了一声。
不是没有人打她儿子的主意。
但你要打，你也得看看你配不配！
穷乡僻壤里出来的野鸡，就是这么不守规矩。
“走，跟我去见皇上。”
清静帝精通养生之术，饭后百步走是极好的找他说话的机会，宸妃对此非常了解。
于是御花园里，宸妃便故作不经意地将此事告诉了清静帝。
但她说得非常有技巧。
“张大人真是教养得好儿女，连带着思英都刻苦好学起来，昨儿个晚上看张大小姐送的书看到半夜，”宸妃拿着一本册子翻给清静帝看，“看这些小人儿，多好玩啊。”
清静帝接过翻了一翻，脸上露出个莫测的笑容。
宸妃以为这是告状成功了，心里就露出个得逞的笑来。
她却是猜错了清静帝的心思。
皇子啊，有时候不争，才好。
但也不能太平庸了。
十四皇子的发展方向，清静帝表示，很满意。
张大小姐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再懂，能懂什么呢。
张居阳。
就很满意。
清静帝便对宸妃点了点头，道：“朕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宸妃便折返出来，走到御花园的门口时，恰好碰到了太子带着二皇子和四皇子走了过来。
几人简单见礼过后，便各走各路。
“听说十四昨晚熬夜苦读，这是开了窍了？”二皇子玄思义道。
“这事也跟张家有关，”四皇子玄思政道：“自从张家大小姐进京后，张家的事就明显多了起来。”
太子玄思仁呵呵笑道：“四弟，你也太看得起一个小姑娘了，这一切分明都是张居阳的手段。”
“大哥怎么看张居阳这事？”
“啧，”太子摇摇头，“他早干嘛去了，我这会身边可不缺人。”
言下之意，是张居阳没有早投靠过来。这会啊，晚了。
玄思政想说些什么，太子却已经转身朝里去了。
二皇子看了看四弟，问道：“怎么了？”
玄思政道：“只是觉得就算这是张居阳的手段，未免也出现得太晚了些。”
张居阳都当了十几年官了，早干嘛去了。
二皇子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三人走到清静帝身前，行礼问安。
清静帝怀里抱着个小鼎炉，炉里飘出渺渺的烟，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思礼啊，”清静帝招呼太子，“右中允是帮你处理公文的人，你觉得，谁合适啊？”
玄思礼也不是个傻子。
“不知父皇可有满意之人？”
清静帝摇摇头，“这是你的事，你长大了，该学着自己选得用的人了。殷士甫、高肃桥、陈逸松、张居阳、胡克嘉……都不错嘛。”
这是一道选择题，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四皇子玄思政首先觉察了不对，但他来不及说话了。
因为太子已经几乎是立刻就选了，“高肃桥。”
“喔，”清静帝点点头，随意地道：“那就他吧。”
“好了，你们也退下吧。”
当天下午，消息就传遍了京城数得上号的高门家族。
因为这事就紧挨着张澜琼给十四皇子送书的事，所以大家伙全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范大人气得在家里摔茶杯。
“唯女子与小人误事！”
消息传到范氏这里，范氏一方面见张居阳升不了官了，一方面又见这事是跟张澜琼还有十四皇子有关，当然就打算两笔帐一起算。
张居阳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时回家，只有三个女儿从同文馆回来了。
范氏坐在摆得满满的饭桌后面，让两个女儿坐了，却不许张澜琼坐。
她也不说二话，直接就吩咐两个仆妇控住张澜琼，将她的手拉出来，命令另外一个身强力壮的妇人：
“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