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八卷
第174章 你为啥是我爷爷
张岐山说：“我们也不知道他咋又活了，昨天你娘把他带到家里来，我和你奶奶是头一回见到他。”
“张猛不是你儿子？”
“不是。”
“那你为啥是我爷爷？”
“我不是你亲爷爷，压根儿就不是。我和你娘只是一个村的街坊，住对门儿，小时候她就喊我表舅，其实啥亲戚都不是。”
好一会儿，小白蛇才从麻木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回过头问张岐山：“我为啥有这样的娘？我为啥有这样的爹？”
张岐山苦笑一声说：“这都是命啊。孩子，不要想这些了，想想你爹你娘该咋办？”
小白蛇一脸惨淡的笑容：“我要是没爹没娘该多好啊。”
说罢把身上的钱袋掏出来：“这些大洋，够给他们打两口棺材了，打柏木的吧。”
张岐山接过大洋说：“少强啊，你现在是杀人犯，快逃命吧，你爹你娘的后事我会办好。”
小白蛇说：“坟前给他们立一块碑，碑上不要刻字，无字碑。”
都说一代女皇武则天为自己立无字碑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无字可书。
小白蛇并不知道世上有武则天的无字碑。
他只是觉得如果刻上高秋婷和张猛的名字，会脏了人的眼睛。
张岐山点头答应：“听你的，你快走吧，走的远远的，再也别回花旗镇。”
小白蛇像喝醉了一样摇晃着身体往大门口走。
边走边说：“我当土匪五年从没杀过人，没想到头一回杀人，就把自个儿爹娘杀了，这人杀的挺有趣。”
小白蛇走到大门口，扶住门框说：“爷爷，你去报官吧，就说张少强杀了亲爹亲娘。”
张岐山流着泪说：“两条人命了，不能再把你搭进去呀。你要是死了，那就是灭门啊。”
小白蛇一声冷笑：“这一门，从根儿上就不应该有。”说罢走出院子。
站在大门口，小白蛇抬头看天。
碧空万里，乾坤朗朗。
但是小白蛇看不到太阳，他喃喃自语道：“日头呢？日头咋没了？”
很久以后，小白蛇才看到了日头。
他看见日头里蹲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像是一只鹰，又像一只乌鸦。
小白蛇想，管它是啥呢，跟我一根鸟毛儿的关系都没有了。
小白蛇回头，看着家门前一左一右两个石狮子。
小的时候，他经常坐在它们的脑袋上。
翘起二郎腿把它们当马骑。
整个花旗镇，他能欺负的，只有这两只石狮子。
石狮子张着大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白蛇也看着石狮子，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是能钻进你们的肚子该多好啊。”
不远处，有警察闻着枪声朝这边跑过来。
小白蛇像一颗树一样站在那里。
他好像看见石狮子朝他眨了眨眼睛。
之后，小白蛇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一头朝石狮子撞了过去……
世界在这一刻变成了虚无。
白云在天上毫无目的地飘。
两座新起的坟头。
一座，合葬着张猛和高秋婷。
一座，长眠着小白蛇。
张岐山遵从小白蛇的遗愿，在张猛和高秋婷墓前立了一块无字碑。
小白蛇墓前没有碑，但整个墓是用石头垒起来的。
坟的后面搭了一个柳木架子，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旌幡。
旷野的风把旌幡吹起，阴沉沉的墓地仿佛有了生命的色彩。
张岐山和张白氏在小白蛇墓前哭昏了好几回。
这个有爹有娘却像孤儿般的孩子被他们辛苦养大。
在老夫妻眼里，这孩子就是他们的亲孙子。
二十二年的养育，二十二年的心血，二十二年的陪伴，那份亲情，早已胜过血肉之情。
曾经，孙子是他们活着的希望，是他们晚年的依靠。
现在，希望没了，依靠没了。
他们往后的日子，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张白氏在小白蛇死后的第三天，就跟着去了。
何超群和润雪站在小白蛇墓前。
润雪把一大束白色的菊花轻轻放在墓前。
他们两侧，站着绿萝和八姨太，二人无声地流着泪。
沉默了一阵，润雪说道：“你们也累了，先回去吧，我跟何参谋长想多陪一会儿小白蛇，不，张少强。”
绿萝和八姨太走了。
润雪叹息一声说：“生命有的时候很顽强，有的时候不堪一击。”
何超群说：“击垮小白蛇的是精神，他的精神世界崩溃了，生命才会不堪一击。”
润雪久久无语，她和小白蛇打交道不过十几天。
但小白蛇的死，却让她无比痛心。
小白蛇原本已经走上一条阳关大道，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上了黄泉路。
夕阳西下，如火的晚霞把墓地也染上了一份鲜活。
只是，再鲜活的墓地，也是生命的终点。
何超群告诉润雪，司令吕占奎还没来得及押送省城督军府就死掉了。
他被关押在王爷府后院的一间石头房子里。
第二天早上士兵给他送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
死亡原因是烟瘾犯了，在挣扎的过程中窒息而亡。
润雪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向沈督军交待，吕司令可是督军夫人的亲外甥，沈静初的表哥。”
何超群说：“沈督军一直很讨厌吕司令，所以吕占奎的死，倒是让督军少了一份麻烦。更何况，吕占奎通匪罪名就是死罪，又没人杀他，是他自己死的，大家都省事了。”
润雪问：“沈督军有没有让你接替吕司令？”
何超群一笑说：“他只是让我代管，没有正式委任。”
“那你是不是和国民革命军有一场硬仗？”
“炮火硝烟，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受害的是老百姓。”
润雪点头。
“我不会让这座历史名城再起战火。这个城市的文明，这个城市古老的建筑，都是值得保留的珍贵文物，决不能让它们有任何损伤，要全须全尾地留给后人。”
“你要向国民革命军投降？”
“不，我并没有看清国民革命军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从明天起，穆城不再有军阀部队，不再有一兵一卒。”
“你要把队伍带走？”
“是，带走。”
“带到肖政委的队伍上去？”
“我本来就是那只队伍的人。”
“我猜到了。你走了，那我呢？”
“你就留在穆城。”
“留在穆城？毫无意义地活着？”
“不，到时候，会有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