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
杨瘸子手脚不听使唤的哆嗦，可让他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卖，他做不到。
“你给老子起开，屁本事没有，天天就挣那么几个铜板，别说给我们养老，你自己连闺女和媳妇都养不起。
老大要是真去服役，我和你娘不得活活饿死！”
狠狠推开碍眼的二儿子，杨老头径直走到几个村民跟前，横眉竖眼，“我卖自己孙女又不触犯律法，你们管那么多闲事做甚？”
龙渊国律法延续至今，拐卖孩童是犯罪，卖自己的儿女却不是。
只因边关战乱，百姓要交大量赋税，种的粮食堪堪能填饱肚子，遇到天灾人祸就没有活路，不得已之下卖掉儿女另寻生路。
随着卖儿女的人数越发庞大，就多了一条卖自家儿女的不犯法。
想到这些的村民们选择了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周遭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雨水滴落的拍打。
突然，一道浑厚强劲有力的话从人们身后传来。
“这位大叔有所不知，在爹娘不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卖掉他们的儿女，即便是爷奶也要蹲大牢。”
村民们扭头去看，就见前些日在村子定居的周有书挺直腰背站定，双手覆在背后，给人的气场很强大。
唯一知晓他身份的白村长迎上去，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周老爷怎会出门，雨下的颇大，可别染了风寒。”
给周有书撑伞的平安道：“我家老爷身子骨硬朗，吹吹风还是能受得住的。”
周有书道：“村长不必如此客气，听闻此地有热闹可瞧，便过来瞧瞧，窝在家中数日属实无趣”
白村长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汗，“让周老爷见笑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离村口那么远的周有书会听到这等不光彩的事。
周有书摆摆手，“不必顾虑我，你去忙。”
“成，周老爷自便。”面对驱赶，白村长只得退回原位，带着怨恨的目光直视杨老头夫妻。
倘若因为这件事，周有书对村子留下坏印象，他决计不会轻易放过二人。
跟白村长对视上的杨老头害怕的心颤，再加上气质不凡男人的几句话，吓的够呛。
他哽着脖子不死心道：“我怎会不知有这条律法，你莫不是诓骗人？”
“信不信由你，我看你儿子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主，到时他去衙门一告，怎么着也会蹲大牢一年半载。”周有书语气平淡，一点波动也无。
百善孝为先，他话中有真有假，真的是会蹲牢，假的是只会蹲两三月。
状告爹娘是不孝子，会遭世人戳脊梁骨，无论何原因，人们只会看结果。
杨老头眼神慌乱，看看儿子决绝的目光，再看向一脸淡定，说话不似作假的周有书，开始后怕起来。
普通百姓本能的畏惧牢房和官府，杨老头也不例外。
他扭头看杨婆子，道：“要不算了，那人说的话不像假的。”
“算什么算，没出息的玩意！”杨婆子是典型的泼妇，甭管是谁她都能骂上两句，“不卖盼睇，等着明年大儿子去送死，到时谁挣钱养我们？”
“我养……”杨瘸子高举的菜刀一直没放下，刀尖随着说话颤动，“只要不卖盼睇，让儿子当牛做马都成！”
杨婆子不顾在场村民指着他的跛脚骂：“废物，就你那脚能干点什么，去干活人家都不要，靠出海打的那么点海货都不够我跟你爹塞牙缝，废物一个！”
一声声废物在杨瘸子脑中回荡，唇角勾起不知名笑意，看的人心颤了颤。
“对，我的确是废物，就因为我是废物，所有要卖掉我闺女吗？”
“你们好狠的心，逼我服役再先，卖我闺女在后。先前是我想岔了，以为忍忍就会过去，可如今你们步步紧逼，非要将我逼上绝路啊！”
察觉出不对劲的村民喊道：“坏了！”
下一秒，状若癫狂的杨瘸子扑倒杨婆子，一刀砍在她的脖子上，红着眼呢喃：“去死，你去死吧，死了就没人卖盼睇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你不是我娘，我娘很好的，会给我买新衣裳，会给我吃饱饭。
而不是你这样的，你肯定是妖怪变的，不仅打我骂我，还让我上战场赴死，你不是我娘，你不是……”
鲜血混着雨水流进泥地，红的鲜艳耀眼。
反应过来的村民一涌而上，钳制住杨瘸子，白村长死死按住杨婆子血流不止的脖子，吼道：“找大夫，快去找大夫过来！”
“我去。”
“我也去。”
两三个汉子退出人群，往村子外跑。
第一时间远离的童老太后背冒出冷汗，拍拍怀中用衣裳盖住脑袋的初宝，“不怕不怕，奶在呢。”
杨瘸子扑过去时她就用手蒙住初宝的眼睛，也不知道初宝看到了多少。
童老太一阵懊悔，不应该带初宝过来的。
什么也没看到的初宝闷声问：“出什么事了奶，好吵哦，他们怎么都在叫？”
“没事，太吵我们就回家。”童老太舒了口气，还好初宝没看到血腥的那一幕，不然该做噩梦了。
“娘，看到辰辰没有，儿媳找了一圈都没瞧见他。”找过来的朱氏魂不守舍，捏紧衣摆的手轻颤，着实吓的不轻。
童老太摇头，“没见着，你再找找，他不会跑太远，我先带初宝回去。”
“好，我去孩子多的地地方找。”
朱氏前脚刚走，童老太后脚就回了家。
她心绪不宁，坐门口动想西想。
不知杨婆子是死是活，不管怎么样，杨瘸子背上了弑母的名声，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一旦被官府所知，砍头都是轻的，怕就怕会五马分尸。
想到这，童老太就坐不住，绕着屋檐走来走去，想去现场看看情况，又不放心初宝一人留在家中。
偏生三个儿子不在家，两日前去县城码头干苦工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
杨老头家。
身体逐渐冰凉的杨婆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胸脯平静无波。
给她把过脉的王大夫摇了摇头，“血液流逝过多，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