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的手抚在墙上，一步一步沿着墙根，走过侧墙，再转过后墙。
到了这里，她摊开在手中的小香囊肉眼可见的颤动起来，手心的灼烫也越发明显。
在这里了，就在这里！
江稚鱼压着心头的激荡，把装着龙鳞残片的香囊换到右手里，挨着墙壁，一路往下。
香囊里像是装了只活物，兴奋地在里面扑腾，就连梅氏的人和灵犀郡守都看到了，齐齐惊讶地望着江稚鱼手心里的香囊。
江稚鱼的手越放越低，她的身子也跟着蹲了下去，最后停在墙根处，回头望着陆荣，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在这里，就在这下面！”
陆荣点头，扭头去看梅二爷和梅氏族人，“抱歉，本王需要把这里挖开。”
虽然话说的客气，但语气却不容置喙。
梅氏族人面面相觑，一名族老犹自挣扎，“殿下，这里是梅氏祠堂，在祠堂地基处动土，是不是不太合适？”
陆荣神情肃然：“这里面的东西，关乎江山社稷，天下百姓，是一定要挖出来的，无论它在什么地方，都必须要挖出来！”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就更惊讶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会关乎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
虽然猜不出来，但陆荣态度坚定，语气中的势在必行，大家还是能听出来的。
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的大帽子扣下来，梅氏族人意识到，这件事他们阻止不了。
梅二爷也是个干脆的，阻止不了就只能顺从，立刻吩咐跟过来的年轻人：“老七，你去叫人拿家伙什。”
他们自己动手挖，尽量小心点，避免动了祠堂的根基。
没一会儿，那老七带着背着锄头和铁锹的下人过来，指挥着往江稚鱼指的方位挖下去。
老七刚要说让大家小心点，就听江稚鱼交代道：“不要急，慢慢来，小心一些。”
梅家下人顺着墙根小心往下挖，众人都探着脑袋往下看，实在是好奇死了，里面到底埋了什么宝贝。
往下挖了大约三尺来高，就露出了祠堂外墙的地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地基由一块一块石头垒成，其中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颜色明显泛着白，和其他石头的颜色略有不同。
江稚鱼指着那石头，“就是它了！”
难怪梅家能兴旺发达了这么多年，把龙骨当作基石，筑在祠堂的下面，不发达才怪。
梅家人肯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然早给供起来了。不过这也是梅家的造化，要不然龙骨怎么就偏偏被他们捡回去，当作普通石头砌在地基里。
陆荣立刻吩咐刘大：“你亲自下去，小心些把它撬出来。”
刘大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动起手来会有分寸。
刘大应了一声，跟一名梅家下人要了铁锹，把坑底的散土往两边扒拉几下，跳下坑中，取出一把短匕，从那石头四周的缝隙插入。
梅家一位族老多了个心眼，这块石头既然这么重要，重要到朝廷派出郡王和大祭司亲自来找，还让郡王说出那一番关乎江山社稷的话，那么这“石头”恐怕会是什么圣物。
若只是郡王出来找还没什么，大祭司那是什么人，据说可以沟通鬼神，大祭司要找的东西，能是凡物吗？
他们梅家之所以这么兴旺发达，会不会是因为有这个东西在的缘故？这东西被拿走了，今后梅家会不会就会慢慢没落了？
想到这些，实在是不甘心，那族老上前一步，激动地开口道：“殿下这么做不妥，那是我梅氏祠堂的基石，若动了基石，祠堂可能就受不住倒塌。动人祠堂如动人祖坟，就算您是郡王，做这种事也不合适吧？”
陆荣回头，面无表情道：“别说是梅氏祠堂，这东西就算在陆氏祖坟，也得挖开祖坟取出来。”
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陆氏祖坟，就是陛下的祖坟！
越是大家族的祖坟，越是看重风水，祖坟动一动，说不定就改变了风水。为了这东西，连陛下的祖坟都得动，他们梅氏还有什么话可说？
陆荣一句话，就让那族老说不上话来。陛下的祖坟都能被刨了，梅氏祠堂算什么。
“本王已经调了黔州府军，不日就会到来，梅二爷别让本王为难。”
这话明晃晃是说，梅家若敢阻拦，陆荣就敢让府军灭了整个梅氏。
陆荣不再理会梅氏的人，又吩咐道：“陈二，你带两个人，去找一块差不多大的石头，等会儿填了那空缺。”
祠堂的墙壁也不会因为少了一块石头，就突然倒塌，只要堵上窟窿就没问题。
梅氏族人再次对视几眼，就算隐约觉得家族的兴旺和那石头有关，也毫无办法。
刘大的动作很小心，把四周石缝中清理干净后，才一点一点，把刀鞘伸进缝隙中，把那块略白的石头慢慢给撬出来，再小心搬起来。
陆荣挽了袖子，亲自弯腰去接上来。
江稚鱼盯着那“石头”，缓慢地走过去，伸出双手，放在上面。
这一刻，那“石头”突然轻微地颤动起来，半空似有似无地传来一声苍凉而悠远的叹息。
院中的树木簌簌而动，似乎在应和一般。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地，绵延不绝的山脉之上，草木簌簌而动，无数石头和散土顺着山体滚落下去。
山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惊醒，试图翻动它庞大的神躯。
灵犀郡守震惊地抬眼四顾，再低头打量被江稚鱼轻轻抚摸的“石头”。
而梅家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一个个面色更是大变。
此时此刻，他们无比肯定，梅氏的繁荣的确是因为这东西的缘故。
陆荣捧着龙骨往外走，一边道：“这是天下之物，梅氏占据上百年，该知足了。盛极而衰，否极泰来，是天道，亦是人道。”
陆荣话点到为止，梅氏众人多读书识礼，这道理他们都懂。
没有长久兴旺的家族，也没有长久兴旺的朝代。
不论家族还是朝代，都终将没落，兴、亡，都是世间常态。
梅二爷面露深思，片刻，微笑着挥挥袖，神态洒脱，“是，殿下教训的是。我梅氏能占尽好处，已是上天眷顾，该知足了。只要家风蔚然，好好教育子弟，未尝不能将兴旺继续延续。兴亡在天，亦在人。”
陆荣回头赞赏地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愧是梅相的兄弟，梅二爷豁达，本王甚是敬佩。”
出了梅氏祠堂的大门，刘大带着人手，呼啦啦拥上去，把陆荣和江稚鱼牢牢护在中间。
那态度，比来的时候可慎重多了。
陆荣他们居住的客栈，客人都被退了住宿费用，请了出去。
二百近卫分成几波人，前后左右把客栈牢牢守着。
次日，黔州府军都尉陆思顾，带着两千府军赶到灵犀城外。府军在外驻扎，陆思顾带领左右果毅将军，进入灵犀城拜见陆荣和江稚鱼。
陆荣令府军休整一日后，就带着龙骨，启程出发。
同时，一只苍鹰带着密信，飞往京城方向。
赵八也带着十名下属，怀揣陆荣和江稚鱼两人的手书，星夜不停，赶往秦州。
他们上次去的时候，那边压根没有路。祭司龙神，事关重大，到时候女帝需要带领百官一起参与，没有路不行。
赵八提前过去，是要求秦州刺史差人先把那段清理出来，不要求修路，起码能经得起马车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