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回事？”
“怪物们竟然在撤退？”
这些围攻了铁甲要塞长达一天之久的凶残恶魔，正在以一种相当狼狈的姿态朝着铁脊山脉的方向狂奔。对于那些保卫要塞的兽人士兵们来说，整个场面的夸张程度丝毫不亚于恶魔大军一天前的初次亮相。
就连那些已经身陷重围的恶魔，都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反常。他们完全忽视了身边的对手，眼里只有远在数千米之外的铁脊山脉——似乎回到才能获得某种神秘的救赎。
兽人战士们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这个转变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让他们一时间忘了欢呼。
“这...这是真的吗？”
“我们...赢了？”
“我们胜利了！”
过了整整一分钟，恶魔大军已撤退的事实才逐渐沉淀下来。铁甲要塞的兽人战士们终于开始欢呼起来。由于敌人数倍于自己，他们原本已准备好在黎明来临之前战死，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踏入三位神只的领域。但目前看来，命运似乎为他们编织了一个相当别扭的结局。
“我们做到了！”
“我们守住了要塞！”
“不愧是兽王陛下！怪物大军一定是被他吓跑的！”
格鲁在听到这些话时皱起了眉头。他早已瞥见了远方天空中的战斗。如果不是地狱斯拉与火龙的联手出击，恶魔的增援部队恐怕早已和围攻铁甲要塞的先锋军合成一股洪流，将他们这些短暂闪耀的星星之火一举熄灭了。
细想之下，他们真的赢得了这场战斗吗？
还是说，他们只是暂时守住了这座要塞？
对于兽王来说，接下来的行动已显而易见。
“范达尔。”格鲁转向身边的狮子酋长。
“陛下？”
“你听到了吗？那是....某种哨声。”
范达尔点了点头。与其他正在庆祝的兽人不同，他的表情略显凝重。他与兽王都察觉到了一阵神秘的哨声——它仿佛是某种富含魔力的信号，引领着恶魔大军一路撤往铁脊山脉。
“这些恶魔并不怕死，”格鲁注视着恶魔大军的尾巴说道，“有人在指挥他们，以一种极其高效的方式。”
“我也这么觉得，陛下。”范达尔回应道。
莫名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格鲁在耳边挥了挥手，似是要赶走那微弱到几乎不可耳闻的哨声。
“吹哨那家伙肯定是恶魔大军的首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找到他，然后了结他！”
他没有忘记身后那数以千计的兽人尸体。仇恨此时仿佛变作了一剂强心针，驱动着兽王不知疲倦地继续前行。
格鲁仰望天空——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他此刻的力量已减弱了一半。
“范达尔听令！”格鲁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
“陛下！”
“重新整备铁甲要塞的有生力量，杀死并焚烧那些感染寄生症的兽人。照料伤者，尽快修复石塔与城墙！”
范达尔在心中默默记下兽王的命令。
尽管那些感染寄生症的活死人还有的救，但根据拉克的说法，要为这么大规模的军队生产解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格鲁明白，留着这些不幸的家伙会对幸存下来的同胞构成威胁。所以，尽管残酷无比，他还是杀伐果决地想要终结这一麻烦——这是让铁甲要塞的军队再次拥有战斗力的唯一办法。
“他们或许能够死得荣耀，但焚烧尸体可就......”
范达尔最终还是犹豫了。
侮辱尸体在兽人一族的战斗习俗里属于重罪。拉克就曾犯过这样的罪行，此刻的兽王也将冒着失去宝座的风险下达这个命令。
“这一切的责任，我将承担到底！”格鲁斩钉截铁地说道，“范达尔，你无需担忧。放心去做吧！”
范达尔躬身领命，对于自己刚才的质疑行为感到羞愧不已。在联盟上下所有官员中，只有范达尔最了解格鲁的内心。尽管有些部落称兽王为“暴君”，但范达尔知道，格鲁比任何人都更关心联盟的子民。
“遵命！”
一切已交待完毕，格鲁再次用魔法增幅了自己的双腿。
“我要独自去一趟铁脊矿区。不要让任何人跟过来，他们只会碍事！”
“陛下，您打算去寻找恶魔的首领吗？”范达尔问道。
这个计划有些冒险，但对于白狮王这样强大的存在而已，成功的可能性是不小的。
格鲁笑了笑，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
“我要亲手撕碎那个吹哨的家伙，一劳永逸地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
说完这些话，格鲁再没回头，径直朝着恶魔大军撤退的方向狂奔而去。
***
缓慢滑翔中的地狱斯拉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地面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缝与坑洞，数以万计的恶魔填尸其中，鲜血将铁脊脚下的荆棘林染成了一片殷红。
“我赢了，龙崽子！”地狱斯拉自信地宣称。
赌约的结局仅需一眼就能看出，原因很简单：
年轻的史莱戈已完全耗尽了自己的法力。为了确保不被恶魔大军当成活靶子，他再次变回了人类形态。此刻的他正利用风魔法漂浮在半空中，不时还要借助地狱斯拉的身体挡住一些黑天使的攻击。
与之前的潇洒自如形成鲜明对比，史莱戈的头发与衣物已经一片凌乱。几个小时前，史莱戈感到法力耗尽的瞬间，一群双头奇美拉正好袭来，并成功刺穿了他的鳞甲。虽未伤及脏腑，但鳞甲的破损使得他变回人形后的外观显得相当狼狈，并且再也看不到之前那种无法言喻的优雅了。
“该死！该死！”史莱戈愤怒至极，“这次不算！再来...再来一次！”
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自己竟然输给了一只之前就受过重创的地狱斯拉？
尽管父亲一再嘱咐他要小心这只地狱斯拉，但史莱戈并没有把它当做一回事，反而傲慢地接受了对方的挑战。他认为，即使自己还没有完全成年，即使自己还只是一条幼年火龙，也应该能够轻松战胜一只成年的地狱斯拉。毕竟千年以来，巨龙一直都自诩比任何会飞的怪物更加强大。在人类惯用的怪物分级体系中，也只有魔鹫才能与巨龙匹敌。
最初，史莱戈凭借既强劲又迅捷的火焰吐息在比试中占据上风。他的巅峰时刻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火焰吐息几乎将荆棘林完全摧毁，恶魔的增援部队也因此碰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火墙。
但是渐渐地，法力不足的征兆开始在年轻火龙的体内出现。火焰吐息的施放次数不如最开始那样频繁了，再加之火巨人极高的耐火与控火能力，地狱斯拉的风雷魔法开始大放异彩。
最终，由于未能妥善管理体内的法力，史莱戈陷入了要寻求地狱斯拉庇护的尴尬境地。
“为奴十年，”地狱斯拉一边说，一边再次向铁脊的方向施放了一记雷电长矛，“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对吧？”
看到数十名恶魔被雷电长矛打成灰烬，史莱戈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为什么当初要接受这个赌约呢？
父亲的警告再次回响在耳边：拉克·马库斯麾下的这只地狱斯拉非同寻常。
根据瓦肯图姆的说法，这只名叫“小黑”的地狱斯拉非常聪明。它的体内蕴含大量法力，而且极为擅长对付龙族——这似乎是从千年前的“屠龙者”那里学到的本领。
“这...这不算！”史莱戈抗议道，”你看，恶魔们正在撤退！”
小黑的七颗脑袋齐声发出嘲笑。
第一颗脑袋靠近史莱戈，盯着他，眼中满是不屑。
“那又怎样？他们不撤退的话，难道学你一样，打到精疲力尽再留在原地等死吗？”
第六颗脑袋也迅速靠了过来，它将那双原本就狭长的蛇眼眯地更紧了。
“龙崽子，你是想反悔吗？我们可是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在陪你玩！”
第三颗脑袋此刻正在平静地观察着如潮水般撤回铁脊的恶魔大军。
“世道变了呀，兄弟们。我们曾遇到过很多条巨龙，几乎全都与这家伙一样傲慢，但却没有一条胆敢违反说出口的诺言。你想成为龙族的污点吗，史莱戈小朋友？”
这几句话直戳史莱戈的肺管子，让羞愧到几乎无地自容。
“你好像....说反了吧？”史莱戈嘟囔着。
“什么？！”第七颗脑袋怒气冲冲地问道。
“我是一条巨龙！”史莱戈义愤填膺地咆哮道，“一种站在万物之上的生物！如果真的成为你这种怪物的奴隶，才是龙族的耻辱！”
按照一般标准来说，巨龙确实比魔鹫与地狱斯拉都要高贵。但对于由“屠龙者”悉心培养的小黑来说，这些规则并不适用。
“站在万物之上的，是你的祖先们，”第二颗脑袋开口说道，“与你又有何干？”
第四颗脑袋开始不耐烦了起来。
“无论如何，从今天开始，直到十年之后，你都是我们的奴隶，龙崽子！”
“别让火龙一族蒙羞，史莱戈。”第三颗脑袋提醒道。
史莱戈叹了口气。
他想反驳这些言论，他想说刚才的比试有失公允。他想说，自己确实后悔了。
但强大的自尊心又怎能允许他承受这份羞辱呢？
他低下头，凌乱的长发瞬间遮住了眼睛。
“对于火龙一族来说，十年光阴也算不了什么。好吧，愿赌服输，我愿意成为你的奴隶！”
七双蛇眼闪闪发光，“小黑”们相视一笑。
“很好！”第一颗脑袋顽皮地说道，“那么由现在开始，你必须得改称我们为主人。快，说出来！”
史莱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仿佛倾尽全力般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主...主人。”
“大声点！”
史莱戈攥紧了拳头，猛然抬起头。
“主人！”
听起来像是一头正在被宰的野猪。
“清晰一些！”
史莱戈疯了似的摇晃着脑袋。
“主人！主人！主人！现在满意了吧，哼！”
年轻火龙初登场时的威风与高贵已不复存在。由于自己幼稚的决定，他成了家族中第一个臣服于某只怪物的火龙。与瓦肯图姆之前臣服于拉克这名人类相比，可谓是相得益彰。
看着史莱戈扭曲的表情，小黑满意地微笑着。
“好吧，从现在开始，接下来的十年，我们的每一道命令你都必须严格执行。”
如果不是被长发遮住，地狱斯拉一定会立刻察觉到此刻史莱戈眼神中所传达出的讯息。
此刻的史莱戈只有一个想法：十年后，他将杀掉这只七头怪物。哪怕斗到两败俱伤，哪怕自己命丧当场，他也会这么做。无论如何，直到这笔赌债被还清，他都会一直怀着这份怨恨。
赌约尘埃落定之际，“白狮王”格鲁正好从地狱斯拉的眼底飞速掠过。
与之前不同，格鲁没有出手消灭任何苟活在战场上无法移动的恶魔，而是悄悄地跟随着恶魔大军撤退的轨迹。
“他在干嘛？”第七颗脑袋问道。
第三颗脑袋凝视兽王渐行渐远的身影，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铁甲要塞。
它花了好几分钟来破解这个谜题。
“刚才那阵哨声有古怪，”第三颗脑袋解释道，“兽王一定是在追踪那个吹哨人，这很可能是一次暗杀行动。”
当那阵充满魔力的哨声响起时，恶魔大军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停下了进攻的态势。由于火巨人也随之离去，所以答案很明显，吹哨者在恶魔大军中一定拥有比火巨人更高的地位。
地狱斯拉立刻激活了传声宝石。
“伊凡德大师....”
小黑们难掩声音中的激动——这可是向主人邀功的好机会。
几秒钟后，宝石闪起一阵微光，拉克的声音传来。
“小黑，怎么了？”
第一颗脑袋清了清嗓子。
“伊...伊凡德大师！恶魔大军正在撤退，而那个兽王正在悄悄尾随他们前往铁脊山脉！如果您下令袭击铁脊山脉中的恶魔，我们会立刻行动！或者您可以命令我们跟随兽王一起悄悄潜入铁脊，我们新收的奴隶——变成人形的史莱戈正好可以执行这个任务。请下令吧，伊凡德大师！”
不管拉克的命令是什么，小黑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七颗脑袋都对拉克接下来的话满怀期待。
“不必追击，也不必潜入，”拉克平静地说道，”让恶魔们退去便是。”
“那...那阵哨声呢？”小黑问道。
“我会亲自前去查清楚。回要塞去吧，小黑，和我们的学徒们待在一起。”
地狱斯拉不敢质疑拉克的决定。
“遵命，伊凡德大师。”
“另外，小黑，别总是开史莱戈的玩笑。他脾气虽然不好，但对我确着实不错。”
“呃...好的，伊凡德大师！”